去的时侯,是个春日。一地新芽,并未把残垣上过冬的衰草完全覆没,这片始自于抗日战争中的断壁残墙隐约可见,它们以静默的姿态,走过七十多个春夏秋冬,穿越了近百年的烟尘,有风吹过时,草打断墙,发出唦唦怪响,像是在倾诉历史深处的疼痛。
二月的春风,把这个天然山凹妆成生机一派,嫣红点点,鸟语花香,清泉幽幽,松涛竹影,美不胜收。就在这样一处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有谁会联想到,就在七十多年前,一座穿越千年的古刹,几十条鲜活的生命,被陨没在战争的硝烟里?曾经的佛门净地,是那么不可侵犯的神圣,而眼前的断壁残垣,还有哪些被豺狼们超度到西天极乐世界的魂灵,那些至高无上佛法无边的佛祖,在凶神恶煞豺狼的屠刀之下,是那么苍白无力。
佛说:苍生难渡,一切随缘,或许佛家致上的修行,对于普渡的众生,太过于信奉所谓的缘起缘灭,一切都随缘,天地造化。想这一切,触目惊心之余,感到悲砌与痛惋,在这个春光无限的季节,多少有一份凄凉。
无痕的风过后,一切静谧如初,我的心跳也骤然加速。怀揣一个朝圣者心情,漫步于庙宇的残骸间,多少有一丝悚然心惊之感,许是以我太过于平庸了,在我的臆想中,诸如我这般凡夫俗子,堪比千年古刹凝重与神圣,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吧。亦许是我来不逢时,在这样春光明媚的季节,本应是满脸灿烂如花的,有谁愿意怀着祭奠、膜拜的沉重,行走于历史的时空里,去倾听沧桑的历史回音?
其实,谁不愿去剥开历史的疤痕,在这个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再去拂去历史扉页上的尘埃,往往会让人堪不忍睹,痛不欲生。有人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历史往往被胜利者这所书写,而胜利也往往是正义的一方,无论谁也不能篡改。但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搁置在抗日战争史上,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连个记载都没有,只是成为当地口头上流传的故事,或许多少年后,随着哪些知情者的离去,也许会像眼前这片残垣,最终会被遗忘于历史烟尘,这让我有点遗憾!
我不够资格充当记录者,也不愿意把那个血腥的屠杀场面进行细腻的描摹,更不愿面对古老的伤痛。柔和的春风又起,轻轻的,独步于枯枝断草之上,发出吱吱声响,残垣上无名的花儿开得正浓,随风摇曳,绽射出绝艳凄美的绚烂,不时有蝶轻点,如一朵朵笑颜,频频颔首欢迎。而我却没有任何迎合的姿势,甚至连个笑脸都不打。我也知道,的确是枉费了一地的好春光,只因沉重的心情,再无兴致掠来些许愉悦的浪漫情怀。
绕过断墙,看见那些雕工精致的石柱,掩盖在冬后的衰草之中,斑驳沧桑的印迹,横七竖八躺在岁月风雨之中,静静的,像是等待春风唤醒,轻轻用手拨开时,就如翻开一段隐匿的历史,在拂落尘土后,再也没有光彩夺目的容颜,再也丝毫见不到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一切在时空隧道里缄默。只有岁月的磨痕让人感觉多一份沧桑,只有眼前的凄凉让人多一份愤慨!透过岁月的光影,想象的是侵略者一个个面目狰狞疯狂举起屠刀凶神恶煞地砍向手无寸铁的佛家弟子……血流成河,火光冲天,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在清澈宁静、不染凡尘佛门悲壮地上演,一座千年的古刹从此断了香火,停止穿行的脚步,世间从此少了一处佛门仙境,西天极乐世界多了几十个被超度的孤魂。善哉?悲哉?!只有山在摇晃,风在哭泣,大地在颤抖……!
风停了,所有的花儿都睡去,所有的万木都静止,只有我的思绪,和着清泉潺潺,沉淀在远走的岁月中……
这片被遗忘在岁月深处的残垣,始终使我难以释怀,打我记事起,就在心中长起疙瘩。也许我是自私的,因惨死在那场血腥屠杀之下,有我的一位历史上的亲戚,所以便有了难以言说的感怀,当我的爷爷去收尸时,却找不着他的头颅,想是多么的悲惨!那场杀戮的起因,是事出有因,有些不可理喻的,在这个歌舞升平的盛世,谁也不愿去揭示历史的真相。当然,历史的苦涩是我们局外人品尝不到的,那段真相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像这片断壁残垣,可以被人们遗落在岁月时空的隧道里。
历史上,正义永远都会战胜邪恶。当哪些贪婪的战争制造者,被送上人类正义的审判台,哪些无辜的魂灵,是否能告以慰籍?哪些在罪恶中被涂炭的生灵永远被定格在痛定思痛的历史教材中,永远有着不朽的风骨,有着重大的价值和意义!
硝烟早已散尽,这里又回归了自然,眼前的断壁残垣,迟早会被埋葬在岁月的尘埃中,那出悲剧,是否成为不朽的传奇?春秋轮回,花开花落,那凝重的钟声随着罪恶枪响,那神秘的阿弥驼佛随着罪孽的屠刀落下,一切被埋葬在残垣里,一切终究会被忽略在岁月的烟尘中,永世不的复生。
只有那一沟清泉,浅浅幽幽,永不会停息幽流潺潺的自然乐章,她会流淌至岁月的尽头,流向传说中的地老天荒,缠缠绵绵,汇集一股不可战胜急流,奔向长江黄河,流向宽广无边的大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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