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嘴角荡漾着顽皮的微笑,不无得意地宣布摆在案头的chanel no.5是百分百真品时,青年才俊乐梁居然没有流露出预想中的惊喜,而是像听说手下最得力的员工突然不辞而别一样瞪大了眼睛,从眼镜片后面发源的视线定格在那精致剔透的香水瓶上,久久不肯移开。
我把常青藤般的手臂绕上他的肩:“亲爱的,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女朋友太能烧钱,怕将来养不起呀?”
乐梁若有所思地放下瓶子:“我只是觉得……”
他明知道,我的薪水虽不足以塑造奢华的品位,却也能满足这偶尔迸发的奢侈。恋爱半年,我从未向他提过任何非分的要求,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原本很少用香水的我,只是突发奇想,要做他眼中性感迷人的玛莉莲?梦露,让他沾染一丝来自法兰西国度的爱情香氛,好让他时刻想起我,可他的反应竟如此令人扫兴。
“我不懂香水,只是觉得,用香水的女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尘味。” 等待良久,却等到如此伤人的点评。风情硬是被当作风尘,我心中缓缓流淌的暖意瞬间被抽空,宛若深秋夜晚突兀荒芜的旷野,霜冷风凉。
那天的床上节目索然无味,乐梁竟丝毫不理会我的失落与干涩,只点燃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自顾自地说:“宝贝儿,以后别用香水,那样会失掉本来的清新和纯真。”
我赌气别过头,闭上眼。难道,女为悦己者香只是痴情女子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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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是在意乐梁的,他不喜欢chanel no.5,我又怎能勉强他的鼻子受罪?
夹杂着委屈和不舍,我把那瓶莹洁的液体束之高阁,关于香水的话题不再纠缠于我们之间,只是,那句刺耳的“风尘味”,成了我胸口的一根刺,总不合时宜地痛上一痛,让我不知不觉皱起眉头。
第二次与chanel no.5亲密接触,已是两个月后参加那场盛大的party。隐约的香气从淡紫色连衣裙的领口柔婉地飘出,舞池中央,穿着雪白衬衣的陌生男孩深深醉了:“你身上的味道真特别。”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赞美,尽管不是从心上人口中说出,却如三月春风般熨帖着我的虚荣心,这足以成为当晚郑重接下他名片并妥善保存下来的理由。
从白衣男孩楚磊开始约我的那天起,我的时间就被割裂成两半。在阳光下与楚磊十指相扣时,chanel no.5总在我们的领空飘浮雀跃;乐梁踏着月色来找我时,我便刻意除去他不爱的那缕“风尘味”,回归初始的纯情。乐梁丝毫没察觉那瓶香水又重回案头,更没注意到金色的液面已有些下沉,可我的心渐渐不堪重负,这样的两份情皆是诱惑,如何取舍?
爱情和欲望总是得寸进尺。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楚磊揽在怀里,他的吻落在我颈间,细细倾诉着对chanel no.5的迷恋。我闭上眼,散淡的夕照映在脸庞,芬芳妖娆的花朵在他身下肆意绽放,整夜吐露着香甜醇美的花蜜,任他柔情万丈地流连汲取。
清晨,打开手机,乐梁寻我不见时的焦灼,激起阵阵歉疚的涟漪。来不及卸下香水,我就跑回小屋,拥上乐梁的一脸憔悴,用泛着凉意的身体哄他开心。彻夜缠绵的双腿有麻木的迹象,脑中却清晰地闪现着一个念头:我爱乐梁,不能没有他,尽管,他对我的chanel no.5依然本能地排斥。
可是,楚磊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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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梁一连消失很多天,莫非他窥见了我失踪一夜的秘密?我照旧赴楚磊的约会,香水却喷得马马虎虎,时浓时淡,楚磊的手停在我的腰际,迷惑的神情令人不忍:“宝贝儿,你最近好像心不在焉?”我不言语,努力睁眼看他,生怕意乱情迷时喊错名字,连这棵救命稻草都要失去。
乐梁一出现就辩解说,忙,这段时间真的太忙。我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胸口:“这就是你的逻辑?忙起来就让我自生自灭,闲下来才让我锦上添花?你要消失就消失得再久一点,要绝情就绝情得彻底一点,失恋的苦我不想再尝第二次!”他抓住我的手,低眉垂目:“别闹了!她发现了我们的事。”
我泪眼婆娑地顿住:“她?哪个她?”
“我老婆。上次从你这儿回去,她闻到了我衣领上的香水味。”
他不是一直信誓旦旦说要娶我吗?哪来的老婆?可是,看他的神情不像开玩笑。原来,所有的愧疚都是多余的,原来,他不敢靠近香水,本就是惧怕另一个女人的嗅觉。与他的欺骗相比,我的“不忠”并非不可原谅。
我颓然放手,喃喃低语:“你爱她吗?”
乐梁贼心不死地拥住我,试图给出两全的回答:“爱。可是我也……”
我推开他,阻断了余下的话。我何尝不知,无论多么生动的内容,一旦缀在“也”后面,便丢失了原有的光泽,正如我爱乐梁,也——爱楚磊。
只是,乐梁已经不配做我的爱情主角。
4
我不再压抑用香水的欲望,乐梁每次来,我都像穿了件洒满chanel no.5的外衣,把自己装扮得香气袭人。他不再说风尘二字,只是每次欢爱燃尽都匆忙跳下床去:“你可别害我啊!”
分明怕老婆怕得要死,还偏要大着胆子出来泡妞,此情此景,我对乐梁除了鄙视还是鄙视。就在他狠狠冲洗着身上残留的香水味时,我已经偷偷将一滴chanel no.5洒在他衣领背面,刚穿上觉察不出,到家时应该正是香意招摇,幻想着他老婆疑惑的眼光和他惊恐的神色交织在一起的情景,肯定有趣极了。
至爱成至恨,我和乐梁之间,更像是报复与较量。他气急败坏地要我戒掉香水,我眉毛轻挑:“你戒了烟,我就戒香水!”
烟不离手的乐梁哪里知道,在我中了邪的心疯狂地腐蚀瓦解他婚姻的同时,他也给我的爱情造成了困扰。不嗜烟酒的楚磊对香烟的味道和对香水一样敏感,他问起我身上的烟味从何而来,我屡次归咎于别号“老烟枪”的办公室主任,说谎变得越来越难。
这一次,乐梁彻底消失了。我以为伤感是爱惟一的遗产,以为自己会悲戚得泪流成河,然而,再次面对楚磊时却如释重负。芳草萋萋的斜坡上席地而卧,在九月暖阳下晾晒那些发霉的往事,chanel no.5的香气在阳光下畅快地跳舞。
楚磊说,要一辈子沉醉在这香气里,正如沉醉于这七彩缤纷的爱情。我望着他清澈的眸子,狡黠地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用chanel no.5,你还会爱我吗?”
他眨了眨眼:“你舍得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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