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秋天。
当空气中夏的浮躁气息渐渐弥散,街上女人色彩艳丽的衣服变成驼黄色系时———我静静等待着,等待着秋的来临。秋和春不一样,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翩然而至的,让人们猝不及防地在棉麻的夏衣上罩上一层秋衫。
夏去秋来,季节的变换在城里人眼中是漠然的,在他们看来,秋来之后,更意味着时光的流逝,更能让人感到生命的璀璨与枯萎竟是戏剧般地连在一起。看窗外雨织成帘,叶落入泥,风摇柳晃,一夜之间狂热、欣喜都变成了疑惑,忧伤与惆怅上了心头。然而,在庄稼人看来,秋天是一种圆满,秋天的殷实远在城里人的视线之外。
秋天,是庄稼人的好时节。打电话给老家的父亲时,他正在田里收割稻谷,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喜悦,我心疼父亲,劝他找几个人来收割算了,父亲说,就那一亩三份田,我和你妈完全可以应付,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就行。许是父亲说得太久了,母亲在一旁抱怨,你有完没完,我还有话要跟丫头说呢!我心里好笑,每次听电话,父亲总是跟母亲抢来抢去,上了年纪的他们更像一对顽皮的孩子,谁也不让谁,我笑了起来,老妈说,丫头,我腌了一些咸菜,来时带一些给你好么,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父亲在一边打击他,你就是不懂养生,咸菜吃多了对胃不好……
放了电话,眼前晃动的还是父母从汗酸气味的劳累中抬起头来,眼里那满满的喜悦还有凝结着秋天温暖的丰收。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能够看到,空旷的田野里成垛的稻草在寂然无声地躺着,忙忙碌碌的庄稼人在收获时被粮食压弯了一个季节的腰,刚刚直立起来,又赶着牛扛着犁平整土地,为来年播种做准备。悠悠扬扬的吆喝声和赶牛鞭杆的脆响声把大地震得沸腾了起来。庄稼人在秋天最后的一页,画上大写的雁形"人"阵,然后骑牛放牧,湛蓝色的云彩是犁铧耕过的田地!
秋深了的时候,乡下女人开始忙着洗晒过冬的棉衣棉被,或三五成群地坐在门前的石墩上,针针线线编织温暖的生活,所有的憧憬与热望在灵巧的手中跳跃,喜悦和幸福洋溢在脸上,在秋阳的衬托下,她们显得妩媚动人。
又一阵风走了,秋凉了,乡下女人头上的兰花手帕,飘上飘下,一摆一摆,舞得极是欢快和自信。回首处,温婉、缠柔的炊烟袅袅升起。时高时低,时曲时直,时浓时淡,有的是淡青色,有的显奶白色,有的则呈灰黑色。无风时,她们在屋顶上空飘渺浮动,依依缭绕,扶摇而上,经久不散,这姿势让人禁不住联想到亭亭玉立、默默守望的女子。
温暖、娴静、安详的炊烟,像充满了母性光泽的手,擦拭着乡村的天空,一日三番,年复一年,使乡村灰扑扑的日子一天天灿亮起来。土生土长的乡村女人,一生的精华都浓缩于三尺灶台,她们痴痴地守着逼窄的灶膛口,像守着一扇亮堂堂的窗,那守望、憧憬的姿势几乎与屋顶扶摇而立的炊烟没什么两样。
我是幸运的。踏遍千沟万壑,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曾寂寞,即使迷路了,循着炊烟的味道,朝着炊烟飘起的地方走,我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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