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乡下的中学教书，梅在离我不远的厂里上班。我们是校友，也是画友。

永远记得梅第一次当模特的样子，像只受惊吓的小鹿，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和迟疑。小屋里挤满了画素描的男生，一个个眯缝着眼从不同角度死盯着她看。梅的脸上腾起了红云，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真担心她会跑掉，可她居然坚持下来，从此也喜欢上了画画。

毕业后我们又离得最近，自然联系多了起来。我们在一起画画、散步、聊屠格涅夫。我是她们宿舍的常客，我拿刚学来的手艺给她包饺子。周围的人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可矜持使我们没有勇气将那层窗户纸捅开。说不上爱不爱的，只是喜欢吧，有那么点。都以为自己还年轻，漂泊的日子没有方向，像午后空中缱绻的云，宁静又悠长。

那些天梅很绝望，她哥出车祸死了，她处理完丧事刚回厂。看她情绪那么低落，我竟不能帮她，只有劝她想开点，并且答应“五一”陪她回老家看她哥。

五月的原野开满了无颜六色的野花，也长满了荒草一样的忧伤。列车在忧伤的河流里穿行，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梅的老家，那个古色古香的山区小县城。下车后我给梅的父母买了酒和一些副食，梅的父母很高兴，我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去的。我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梅并没有阻止。

陪她到幽深的小巷里找凉粉吃，梅给我买了牛肉干，黄昏时我们去牧马河边散心。当晚我住在她死去的哥的房间里，因为梅的原因我并没有感到有多可怕。临睡前梅过来看我，给我讲她哥的往事，说好第二天就去看她哥。

一路春风，一路花香，我骑自行车驮着梅去火葬场。白杨树的绿影子飞快地向身后跑去，梅轻软地靠在我背上。梅的哥变成了一把冰冷的灰，静静地躺在一个小小的木匣里。梅捧出他说了句“哥，我来看你了”，之后竟泣不成声！梅长跪不起，纸钱在春风里化成了黑色的蝴蝶上下翻飞。我傻傻地站在梅的身后，陪着她一起伤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梅的背影我突然间心跳加快，长久以来对梅的一点点喜欢瞬间发酵成了蘑菇云一般的无限爱恋。最后一滴腊泪燃成灰烬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搀起了梅并把正在哭泣的她揽入怀里。我给她擦眼泪，我给她吃路上刚买的红樱桃，我在她耳旁说，我会像哥一样照顾你一辈子。梅轻轻地点点头，可是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也就定格在兄妹，错失了擦肩而过的好姻缘。

马上我就后悔了，我确定我是喜欢梅的，梅也喜欢我，从她明亮的眸子里能看出这一点，可我的笨嘴不知道该怎样准确地表达我的爱意。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了，那时的我很敏感很自尊，深怕爱情使自己受到伤害。虽然我们还来往着，但所有的事件都指向一个目标——兄妹情。爱情像流星一样只在瞬间滑过我们心灵的天空，当爱情变成了亲情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为我们感到惋惜。

又过了两年，我认识了我的妻。到了娶亲的年龄，岁月再也经不起那样的蹉跎，我把自己匆匆嫁掉。在我之后，梅也嫁了，她嫁了一个军官，从此多少年再无消息。

不是所有的花开都有结果，不是所有的远航都有彼岸。那年五月，爱情来过，像昙花一样的开过，然后，爱情又悄悄地走了，留给我的是凄美和忧伤的回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