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刘启民为我写了一幅字,乃《三国演义》开篇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运笔如行云流水,气势似滚滚长江,字的韵味与词的内容正合我44岁的心境。处在这个年龄段的我,内心翻江倒海,而又不得不风平浪静。以前,我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很不理解,人都盼往高处走,水为什么要往低处流?现在我明白,在水的内心何曾不想往高处流,但由于环境条件与自身能力所限,水顺应潮流选择了往低处流,才流出了博大的胸怀。高是一种境界,低也是一种境界。我把这幅字装裱镶框后悬挂客厅,作为我生命之秋的警示,日日领会,天天玩赏,受益不浅。
时间长了,觉得还得一幅画,字画字画,岂能无画。
太极山城有一画廊,我有空就去。本地画家与外地画家的画都有。画多是国画,梅兰竹菊,花鸟虫鱼,英雄人物,还有文人隐士。打听价格,贵贱悬殊,同样尺寸,有的好几万,有的一两百,画如兰草,贵者兰,贱者草。我不懂画,合自己的意就喜欢。当然,贵的买不起。有一天,我看上一幅隐士图,那隐士身体肥胖,憨态可掬,赤身光脚,仰卧于山间松下,两臂背后作枕,双腿弯曲,两眼似睁非睁,神态似醉非醉。酒葫芦挂在松枝上,一把破蒲扇放在身边。这不正是古代文人追求的隐士生活吗?远离凡尘,与林泉为伴,与清风为友,与小鸟对歌,与明月畅饮,是何等地悠闲自在。这样的生活,也是我向往的生活,再看画中人物,还真有一丝我的神态,难道此画专为我作?我迷上了这幅画。讨价还价最后成交。木质画框,玻璃镶嵌,提款落款清楚,值。回家挂于客厅两卧室门之间,大小合适。从此,每天下班一进门,隐士的形象便映入眼帘,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化身,是我心境的真实表达,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谁懂我的心?隐士图成了我的知音。
近读《元曲三百首鉴赏》,内有许多看破红尘、一心归隐的名士之作,描写的境况与我的这幅《隐士图》十分相似。“月底花间酒壶,水边林下茅庐。蓑笠纶竿钓古今,一任他斜风细雨。”这是元朝曲作家胡祗遹心中的隐士生活。不忽木在《辞朝》中描绘得更美:“山间深住,林下隐居,清泉濯足。”“但得黄鸡嫩,白酒熟,一任教疏篱墙缺茅庵漏。”“醉江楼,卧山丘,”“酒葫芦挂树头,打鱼舟缆渡口”。其境界之高远让人羡慕。我被他们感动着,想作一名隐士,过粗茶淡饭、闲云野鹤式的生活,可我做不到,只能把这种心态藏在心里。
一日与画家王玺闲聊,他说要送我一幅画,我说什么内容,他说残荷,我说残荷我喜欢。画画好后邀我去看,我一看便沉迷其中,画的主调是两只白鹭,白鹭的后面是一丛残荷。两只白鹭正处壮年,体形健壮,曲颈朝天,面对秋风瑟瑟、百花凋零,依然目闪梅韵,不肯低头。爱不释手,裱好后挂于进门左手墙面。
后来,王玺又为我作了一幅六尺牡丹图。牡丹在我心中是富贵人家的附庸品,媚态俗气太重,不感兴趣。王玺指着画说:“我为你作的牡丹图是深色调,你看,每朵花收放有度,犹如美女的微笑,含而不露,端庄优雅,气质不凡。”我观无媚俗之态。我说:“牡丹多生活在城市,我已厌倦了城市,不对我的路,”王玺说“你以为牡丹愿意呆在城市?是世人的一厢情愿强加给了它。牡丹的媚俗其实是来自于世俗。”我第一次理解了牡丹。当年违抗圣旨被贬略阳,是何等气度,到头来还是摆脱不了被人误解的命运!世事往往身不由己。牡丹的身上留下了我的影子。我愉快地将画装裱悬挂正厅。
至此,我的客厅里有了三幅画一幅字,客厅闲坐时,看看画,瞅瞅字,其乐无穷。
我的业余时间全泡在家里,看书写作,在网上聊天、玩游戏,闷了拉拉二胡,虽与人交往甚少,但我感到快乐。一人静坐沙发时,那三幅画陪伴着我,为我营造了一个浓厚的田园氛围。画中有我,我中有画,我先来到深山的松树下,坐在顽石上纳凉,伴着流泉、鸟语,极目远眺,临风抒怀,我看到农家大院冒起炊烟,随之传来熟悉的喝牛声,我便与他们一起掌犁耕种,挥汗如雨,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从山间归来,我又走进那片残荷,迎着晚霞散步,残荷融入到山色之中,“留得残荷听雨声”,晚霞似火,我的心潮湿如雾。晚上,月色朦胧,我提一壶热酒来到牡丹园里观月赏花,把酒吟诗,直到夜阑人静,我又拉起二胡,一曲《二泉映月》终了,再续一首《良宵》,最后,醉倒花下,对月而眠……
梦里,我是真隐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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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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