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纪事

前苏联一位作家曾写过这样一段话：“故乡像一个储钱罐，装满我的思念。”读来耐人寻味，直白、简洁，把对故乡的情感诠释得活泼而温馨、浪漫而又充满眷恋。不论我们来自哪里，也不论我们生活在城市亦或乡村，故乡是我们一生不舍的情结，可能什么都忘记，又能记起那许多的细节、细到每一处的颜色、每一条路各段的曲直、以及田野、河畔稔熟的气息。于是，浮躁与狂热之后的清寂，记忆深处便隐隐而动，显现出许多美的回忆，其实才知：故乡才是我们梦的源起、才知雄心勃勃地闯荡世界，不无肤浅地被繁华所同化的时候，一心所向往的还是洒满儿时的欢声笑语和仄仄足迹的故乡。

离开故乡已许久。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坚硬的街道上、呼吸在钢筋水泥造就的空间中、幻想的潮水退却、思绪与记忆的河床清澈明亮，故乡的风景、人物便柔柔地浮在心灵深处，写出来不是怀旧、只是慰籍。

一、　蒲香河

蒲香河，永远都记得。距村一公里处，经年不息地流淌，源自何处、流向哪里，当时不得而知，河中有鱼、长芦苇、香蒲。芦苇似乎常见，尽人皆知，也知其形状用途。而香蒲多见蒲包垫于床下却鲜知来龙去脉。香蒲：多年生草木植物，生于浅水河岸及池沼中，叶长而尖，可以编席、蒲包和扇子，根茎可以吃。因香蒲多而茂盛，村人又有以此为生者，蒲香河名字的由来大概如此吧。逢盛夏，蒲香河便美不胜收了。芦苇、香蒲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各种水鸟的鸣叫亦远亦近；河面水波不兴；渔船有撑篙前行者、也有插篙撒网，收获欢乐者。那些与捕鱼无关的小木船，定是采摘菱角的，菱角生在河底的泥中，却张扬地在水面开出白色的小花，花下是略显三角形的叶片，叶片下是茎，结实，所以采摘方便，于船上用手提茎，菱角便浮出水面，菱有两角的、有四角的。菱角采回煮熟剥其表面硬壳，其中洁白细腻，味道独特，至今尚味知晓与其味道相似者。蒲香河的夏天沉浸在蒲香、菱角、鱼香交融的气息里。

北方的冬天，特冷。蒲香河冰面如镜，手持推刀者收割芦苇去造纸、收割香蒲编席、编蒲包换钱。捕鱼者也有，冰上凿眼，等急于呼吸的鱼前来让捕鱼者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物以希为贵，冬天里鱼难捕。岁月更替，年年如此，蒲香河默默地见证人们的生活，每一个日子都被它静静地带走，荣辱兴衰中完成河的尊严、河的本色，看似没有典型的生命，却是灵性的。

河只是背景、只是衬托，生活的演绎是由人完成的，不论是极好或是极坏的人，至少他是很有特点的人。

二、　白五

白五，已过而立之年，没有女人。属泼皮无赖，尽情地游手好闲，极肆地偷鸡摸鸭，鸡们鸭们似乎也怕他下毒手，见到他便叫声恐怖地四散逃去，慌乱中抖落的羽毛在空中舞蹈。此时白五高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但白五依旧他的生活，依旧复印他的日子。白五无心种地，却擅领新式潮流，在村里他是第一到县里把头发烫成弯曲蓬松作夸张状；他是第一拎着录音机挥臂包腿跳着非常业余的“迪斯科”走在乡村的土路上；他是第一个义无反顾地引进一台女式斜梁彩色自行车走街串巷上坡下坡……。白五虽如此，却也不干什么过格的事情，因此在村中倒成了一道无法定义的风景，村里没了他人们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同时也在猜测他又会搞出点什么花样来以做茶余饭后墙根下的谈资：“这次白五回来会不会弄回一台小型黑白电视机；这次白五回来会不会穿一条裤脚更宽的喇叭裤；这次白五回来说不定带回个城里的媳妇；白五会不会是出事了等等等等……

那年夏天，雨大而且多，河水上涨。偶遇一晴天，热。白五在泥泞的路上艰苦地骑斜梁女士彩车到蒲香河边想找打鱼的三叔弄两条新鲜鱼吃来下酒。找到三叔，鲜鱼船上就有，刚到船上，惊闻不远处有孩子的救命声，三叔及白五撑船循声而去，见岸上一男孩正呼救命，河中急流处有两个时隐时现的小脑袋和胡乱挥动的小手猜想是孩子天热在河边浅水处洗澡而误入急流。白五有特长、水性好，没等三叔动作，白五已脱掉铮亮的皮鞋，耀眼的花衬衫却未来的及脱去便纵深跳入河中向落水儿童游去，三叔在船上插篙定位，向白五甩去绳子，白五救起一个系绳子于孩子腰中被三叔拽拖上船，第二个孩子也如此操作，待三叔再向河中抛绳时见白五的花衬衫在阳光下耀眼地疾速一闪便在急流中没了踪影，三叔的眼睛瞪圆了搜索河面，由近及远却终未见白五的身影，千呼万唤也无人应答，只有沙沙的芦苇和香蒲在风中作响。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村人们闻讯赶来在震惊的神情中顺流而下百般寻找很远处终于未果。此时，白五那辆自行车还立在岸边，那双铮亮的皮鞋还在船上，村人们默默地流泪，有人说白五是英雄；有人说白五是真正的男人；有人说白五其实是个好人。村里教书的孙先生扶了扶断了一条腿的眼镜缓缓地说：“白五才是《世说新语》里的周处，他比周处更出色。”人们不知道周处是何人，只知道像白五和白五像的人肯定是了不起的人，肯定是敢用生命有所作为的人。

蒲香河依然从村前流过，白五也被蒲香河带走了，但永恒的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多年以后想起故乡的景物、故乡的人情，总有一种自然而亲和的感觉，脚步越远、心灵却在回忆中渐渐靠近，直到溶化在永久的眷念中，就像风筝、再高再远、线，总是牵着故乡温暖你一生一世的关怀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