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的噪音透过耳膜直刺大脑,又有人在拉树!这几天油锯声一直在村东响个不停,有时候持续到深夜,搅得你难于入眠,人们都像得了传染病一样,纷纷伐树,当初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林带说毁就毁了。你说农民纯朴,其实他们都透精,很会算细账,这几年粮食价格一直上涨,种树不如种粮食作物见钱。
大老远望见小河堤上的树在疯狂地摇晃,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坏了!走到跟前,河堤已成了文革时牛鬼蛇神剃的阴阳头,惊慌失措的小鸟在喳喳着四处乱飞。油锯在继续突突,小树一接触到那锋利的锯齿,就仆倒在地。一棵、两颗、三颗。。。。。。树躺得横七竖八,看着这一片惨景,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当年小鬼子在此地屠杀沙区同胞。
承包这段河堤的是一个还不到四十岁的汉子,一见我就掰指头:哎呀!我这几年亏大了,这片树满打满算才卖了四千元!南边人家种花生,一年就收三千元。我默默地听着不知说什么好了,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其实,我很想像当年在课堂上那样给他讲一通道理,可是我更知道那是自讨没趣,于是便知趣地离开。
失去了那片小树林,我像一只无头蚂蚱瞎扑棱,忽一日扑棱到大闸(旧名三孔桥)东南,那里有当年砖窑挖土留下的大洼,里边蓄满了水,是小河放水时漫入的。几棵杨树立在洼边,撒下一片阴凉,我站在树荫下,被一群小鱼儿吸引住了目光。
喂!牧羊女远远地对我喊,水里有大鱼,前天有人钓出来一条,一尺多长呢!说话间有两辆小汽车停在我跟前,从车门开处走出来几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手里拿着钓竿,原来他们是县城某机关的。人在陆陆续续地来: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一停车都赶紧找钓位,有的坐在树荫下,有的干脆坐在精光太阳底下。
哈哈,这一回你跑不了啦!循着话音看,一条鲫鱼在岸上摆着尾巴蹦跶。估计半斤不少。
我的手痒痒的。我也钓过鱼,还钓住过大鱼呢,不过已是几十年前了。回家造鱼钩!我和自己说。把一根大针放在煤油灯上燎红了一拗就是钓钩。又一想,不行!人家都是现代化,你还用老古董,和人家能坐在一起吗?买一杆!别装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跨上车噌噌噌赶到尙庄代销点,花了40元,一支伸缩自如的钓竿外加10个钓钩属于我了。
坐了老半天,看别人或多或少都有收获,唯有我两手空空,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收杆打道回府。
第二天本想不去,但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憋在心里,早早吃饭又掂起了钓竿。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待我赶到,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人已钓了5、6条。我向他讨教,他哈哈笑了:这有啥经验啊?只要有耐心就行。不能看浮标动就甩,得等沉下去再浮上来,这时候鱼儿已咬死钩了。哦!怨不得我昨天钓不住呢,我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了,得与时俱进啊!按着他说的操作,果然是:沉住气,不少打粮食。这一天,我也敢和人家一起收杆了。
坐着小马扎,手执钓鱼竿,面对一泓碧水,只觉神清气爽。怪不得古代圣贤说智者乐水呢!
天天水边聚会,慢慢成了钓友。那老干部说,钓鱼可以平衡心理,祛除浮躁。无论心里多烦恼,一钓鱼就心平气和了。临大事有静气是一种修养,钓鱼养的就是静气,静气就是大气,有大气者方能成大器。细品他的话,还真是那么回事。
当年姜子牙离了朝歌,不是先在渭水河边垂钓,后来遇文王来请吗?韩信落魄时,不是饿着肚子还天天在淮滨钓鱼吗?那袁世凯被贬黜京城,不是也在洹水垂钓,后被清廷复请出山吗?这几个古人的功过是非暂且不论,说他们都是先钓鱼后干大事业的,恐怕没人否认吧!还有那个在富春江边垂钓的严光,不更是个智者吗?我庆幸找到了修身养性之地。
这天,我又起了个绝早。自从爱上钓鱼,早起已成了我的习惯。待赶到洼地,惊呆了:只见洼地四周已形成铁壁合围,有掂盆子的、有提桶的、有端筐子的、有拿篮子的、还有的拿着用窗纱缝制成的兜子,对水族展开大剿杀。水里的大鱼、小鱼,还有小虾米,一律露着白白的肚皮,引得这群人形魔鬼像日本兵见了花姑娘,个个亢奋无比。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原来夜里黑心贼偷偷投进了熏仓药,鱼儿都被呛昏死了。
谁这么缺德呀?光吃绝户鱼!来钓鱼的人在骂骂咧咧。我没有骂,劝钓友:留口气暖暖肚子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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