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心莫名地发慌,空荡荡的,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走到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玫瑰门》,漫不经心地浏览者。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六十年代——一个对我来说空白的时代,在我的意境中它已成为了遥远的历史,而此刻我生涩迷茫地穿越生命之门,仿佛置身于那个几近畸形的年代,如一个旁观者洞察人们微妙的心理。在混杂着血腥泡沫的空气里,苟延残喘,目睹着虚伪丑陋的灵魂的四处游荡,见证者灵魂的扭曲和煎熬。
书中展现了一个邪恶、阴森和怪异的病态时代,在时代的浪潮中涌现出形形色色病态的人物,在“人吃人”的野蛮里横冲直撞。铁凝用锋利的笔尖挑开历史的云雾,撕去虚假的面具,解剖人体骨骼,赤luo裸地抨击着人性的丑陋,灵魂的亵渎,精神的扭曲。它以划破时空的多重叙事结构和忽而繁复忽而简短的诡异的语言为我们呈现出了一个特定时空下的压迫着女性的自由和人生的阴霾、残忍和荒谬的时代。在残留封建余孽的男尊女卑的多重压迫下,北京响勺胡同演绎着三代女性痛苦的挣扎和对自我的不同审视,在动荡的变革中诠释着不同的生活状态和归宿。
司猗纹
“一朵妩媚而狰狞的罂粟花”盛开在20世纪初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中,她的一生用一个词语来概括的话,那就是“嬗变”。全文以苏眉的所见所闻向我们展现了外婆司猗纹为求“存在”,在荒谬的年代里,以其更为荒谬的生存方式,用自己的“恶”,用自己独有的女性生存智慧开辟自己的空间。从苏眉对外婆的厌恶,对外婆的不屑,对外婆的冷漠,侧面烘托了一个传统与现代的短暂交汇和交汇后向传统回归的充满着悲剧色彩的反面人物。卡夫卡说过:“我虽然可以活下去,但我无法生存。”在时代的浪潮中,她在随波逐流中寻找着自己的生存点。波涛汹涌的“五?四”风浪将她带到自由平等的浪尖上,在神圣的伊甸园里她邂逅了初恋情人华致远,她的觉醒以一个男性为支撑,而对革命,对信仰,对民主她是懵懂的,无知的,愚昧的,她只是一味地附和着时代的强音。被动的觉醒为她的悲剧埋下了伏笔。最终她屈服于男性本位思想的统治,退回了原来的窠臼,软化在封建桎捁下,嫁给了庄绍俭。面对丈夫的肆意侮辱和寻花问柳,她选择的不是反抗,不是自由,不是民主,不是对自我的解放,而是默认和对自己贞洁的自责。她甚至极端地用对公公的lu*n伦来威胁颠覆男权文化,“以毒攻毒”的无声战争让她丧失了女性独特的尊严,阴鸷扭曲的心态让她在一种畸形的自我发展中徘徊,自虐和虐人的变态心理渗透着丝丝悲哀!
浓重的个人主义色彩让她成为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她委屈着自己,阿谀奉承、献谄献媚,心存功利尽心尽力地做好每一件事情,迎和着主流的趋势,希冀通过自我革命进而达到别人的肯定,这种积极的近似于谄媚的认同给她带来了延续的生存,也带来了病态的生存方式。另一方面她骨子里的刚强和坚硬又让她陷入悔恨和自责的深渊里不能自拔,为了摆脱内心挥之不去的魔影,她以一种虐人的方式为自己解脱,乐津津地沉浸在别人的痛苦里,在这种痛苦里她获得了释放,同时女性的狭隘、自私、冷酷和残忍彰显无疑,不得不承认蕴藏其中的还有女性的力量,尽管这种力量也是病态的,以自己的胆识、坚毅、智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虚荣和利益。她坚强地执着地在荒诞的时代里苟延残喘,默认着主流的封建传统,有意无意间她成为了男权文化的帮凶。血腥的罪孽将她人性的觉醒扼杀在了萌芽状态,在落寞孤寂中苦苦追寻的人生光辉点终将成为泡影。
姑爸
一个单纯善良的大家闺秀,满怀憧憬地步入神秘的婚姻殿堂,然而在保守的封建伦理熏陶下长大的女性又怎能忍受未曾谋面的新郎新婚之夜的不辞而别,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葬送了一个青涩少女所有的幸福,埋葬了一个女人对丈夫对家的概念。如恶魔的婚变带给她无尽的的羞辱感,这种打击让她几近崩溃,她的清白,她的名誉因为封建保守的舆论带给她无尽的精神的亵渎。她恨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为了掩饰内心的羞耻感,大病一场之后开始否认自己的性别,那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死了,用一种令人鄙视且不解的方法折磨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西装,踏拉着如船的皮鞋,猥琐着叼着烟杆,佝偻着胸部大声谩骂,头皮蓬松的流浪汉。不姑不爸的含混称谓,疯癫、怪异和愤世嫉俗的举止,她试图在这种宣称和反常态的动作之中麻痹自己,麻痹世人,将女性所受到的压迫和残害欲盖弥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僻冷漠的性情、偏激无情的举动,却难以淋漓尽致地宣泄内心的愤怒和仇恨。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每每读到她在狂风暴雨之夜,与大黄共赴黄泉的血淋淋的一幕,我感觉浑身颤栗,那种直入骨髓的颤栗如梦魇飘在我的心头。她的无可奈何让我心痛,又心生恨意。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负荷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女性的主体意识何在?为什么用不可逆转的时代的悲剧来折磨自己,迫害自己?掩耳盗铃的故事让她走进了另一个极端,人性的扭曲,所有的反复无常、荒唐放纵以受虐的心态,貌似对封建传统的反抗和仇视,其实是退回到自我生命抑制的无奈之中,用最卑微的姿势诠释对男性的认同和归属。我不禁自问,是时代的悲剧造就了女性的悲惨,还是更多的她演绎了时代的悲剧?
宋竹西、苏眉
生在红旗下的竹西如一缕清风飘过,将我从某种沉重压抑的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中吹醒,勇敢、坦率、真实的她,有着足以抗衡尘世一切压迫的自我平衡的心灵力量,面对着婆婆司绮纹的窥视和挑衅,丈夫庄坦的懦弱无能,她总是淡定而坚决,没有退缩,没有压抑,尽情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青春阳光的心态让她从容、镇定、潇洒自如地走在自己的路上,越过一切世俗的樊篱,在传统和新潮撞击的夹缝里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精心耕耘内心深处的花园,播种属于自己的幸福,没有杂草,只有雨露和花香。精神上的追求完美让她为此目标坚定不移,我行我素,理性而又不乏热情,大胆地沐浴在爱河里,即使和大旗最终因彼此隔膜未走完人生路,但她不会为爱而后悔,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执着和理性让她最终找到了幸福的归属,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叶龙北,心与心的相知,她已不在乎结果,那是一份神圣的精神之恋。
苏眉,文中的第一人称的“我”,一个在时间和空间交错中个性鲜明突出的女孩,婆婆司绮纹的病态,姑爸的惨死,所有的残忍过早的破碎了童年的梦幻,在惊吓中,在创伤中逐步走向成熟。14岁的她面对婆婆对竹西和大旗的恶意窥视,带着5岁的妹妹苏玮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响勺胡同,也为她的反抗精神埋下了伏笔。与叶龙北的邂逅,是她人生观转变的契机,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她自主而独立,迂回、困惑和痛苦的成长经历不但没有在小小的心灵上烙下暗影,反而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女性的弱势,积聚所有的力量冲破女性的最后的防线,执着的追求着真善美,用睿智的目光洞察着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演绎了一个一个女性从无意识的反抗到有意识的觉醒的复杂过程。只是她最终未能走进理想的婚姻,事业如日中天的丈夫却无法走进她的内心花园,或许今生只为一个人绽放,叶龙北,清晰地记得他的那句话,“有你,我的生命永远灿烂,你是我生命的颜色,正是因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才彼此拥有了一段完美。”
一部关于女人的血泪史,撕破男权统治的一个切口,让我们读到了失衡的时代里,女人如浮萍般压抑的命运和悲剧。在这无穷尽的悲剧循环中,她们以自己的方式救赎着自己的灵魂,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读完这部小说,莫名地对人性审视,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性是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时代的浪潮翻卷着她们的天性,演绎着不同的悲剧,想起铁凝的一句话,“人生是追求完整的,而这个世界上最完整的东西莫过于一颗破碎的心了。”
拉开窗帘,一米阳光透进来,隐晦的心情融化在暖暖的秋阳里,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一天,所有的荒诞在历史的尘埃里沉淀,我们在新的时代里自由的飞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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