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上班迟到的边缘,我却在公交站牌下跺着脚束手无策。赶上这西北风冒烟雪的鬼天气,连续好几辆公交车过来,全部像沙丁鱼罐头塞得爆满,我拼了小命也挤不过那些剽悍的叔叔大爷,一次次被绝尘而去的公交车遗弃,终于打起了taxi的主意。
谁料taxi更抢手,裹着臃肿羽绒服的手臂挥舞到酸痛,就是等不到一辆空车。此时,上天要是能赐给我一双会飞的翅膀,变成苍蝇蚊子我都认了。就在濒临绝望之际,一辆白色taxi在眼前戛然而止,车窗摇下半尺,副驾驶上的男人就着袅袅的哈气迸出一句话:“去哪儿?看能不能捎你一段。”
我忙不迭报出目的地,天助我也,正好顺路。原来,这个男人也是刚打到车,见我困在路边可怜巴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主动与我分享胜利成果。这么好心的青年不多见了,我的感动盖过了矜持,一张名片飘过他结实的肩,落在公文包顶端,他小心地拈起端详许久,却并不回头仔细看我,简直是藐视我逼人的美丽。
那天早上,我是踩着上班铃声狂奔到办公室的。为报搭救之恩,我下车时执意抽出一张十元钞票塞给恩公,顺便从他手心汲取了一丝暖意。
我的青春小手一到冬天就冰凉如骨,人说手凉没人疼,可恩公当晚就打电话说,以后每天打车都捎着我,只要能让我的手暖和起来。乘惯了公交车的我,如此上班未免太奢侈,这幸福的待遇也来得有些令人眩晕。
2
整个冬天,恩公风雪无阻地打着taxi到小区门口接我。的哥每天都是新面孔,恩公却始终坚持买单,任凭我的零钱从羽绒服口袋里飞出,又飞回原处,实在争急了,他就威胁我说明天不来接了,我立刻没电,谁让他的影像已经越来越深地嵌入我这颗驿动的心,让我看上瘾了呢?连我的双胞胎弟弟都开始明知故问:“咦?大小姐,以前那张睁开眼睛就自动成型的苦瓜脸哪儿去了?”
阳春3月,冰消雪融,到处洋溢着暖暖的气流,我的手温也升高了。这是报恩的时节,也是暂别taxi的时节,尘封的公交ic卡重见天日,我一股脑充了几百元,拉上恩公改乘公交车。
恩公这回没客气,为了蹭我的ic卡,每日准时出现在同一站点。起风的清早,他的一句赞美让我含羞地转过身去,他冷不防拉起我的手拽我过来:“背着点风!把自己吹得灰头土脸的,还有何颜见江东同事?”我低头细细感觉他指缝间传达的力量和热量,他却若无其事松开了。哎呀,这就是我们的正式“初握”?我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公交车上的景况虽无定数,且不及taxi舒适,可也酝酿着别样的乐趣。没有座位的时候,恩公1米82的魁梧身材就派上了用场,我只需要站在他两臂划出的安全地带,就可以免受拥挤。他的气息吹拂着我的后颈,我的心也痒痒的,突然一个急刹车,不偏不倚跌进他怀里,不敢回头,怕被他滚烫的眼神烧化。
3
流年暗中偷换,夏天携风裹雨姗姗而来。公交ic卡里的钱还没刷完,恩公又有了新节目。那个清晨,我眼看着远远“飞”来一辆双人自行车,近了,竟是恩公!
“天太热,以后不跟他们挤,咱换交通工具了!”说着,这小子示意我到双人自行车的后座上。
我还真没谱:“老大,我可是骑自行车都能撞倒人的标准业余水平啊,平时只敢选月黑风高的晚上在小区里骑两圈。这回勉为其难陪你上路,肇了事你得负全责!”
他击掌为我加油:“有我保驾护航,怕什么?再不上来,我可拉别的小妹妹一起走了!”
这怎么行?为了与他同行,硬着头皮也得上啊!这一夏天坐在他身后,人晒黑了,腿累瘦了,减肥效果比跑步机还立竿见影,休息日出门也敢堂而皇之地敢自行车出来见人了,而且奇迹般地没再发生什么事故。
正对着小镜子抹防晒霜,恩公的电话来了:“美女,对镜贴花黄呢?”见鬼了,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对着对面楼扫射了一通,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在看我?美女,别看了,你看不到我,我可是早就注意到你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
毛骨悚然。恩公在我心里始终是个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在哪家公司。惟一知道的是,我们在每日同行中已日久生情。想念他成了每个日子的必修课程,梦见他成了每个晚上的枕边愿望,我深信,他始终在不远处分享着一样的床前明月光,张着梦的耳朵倾听我的心跳,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锣鼓喧天。
4
有风吹过的八月,不温不火,不惊不怒,像恩公在我办公楼下等候下班时静若秋水的眼神,沐浴其中,阳光散淡。初次在车站以外的地方见面,而且是和他一起钻进一辆宝蓝色轿车里,多少有了约会的味道。
车子驶离市区,青纱帐般的苞米地在乡间小路两旁摇曳生姿,我问他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他坏笑:“再问,就把你‘就地正法’!”我毫无惧色:“你敢!”他一定在暗笑我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80后,可我为什么就那么信任他,没有一点戒备之心呢?
车在苍茫暮色中穿行,恩公的手时不时在挂档间歇与我相握,我坐在副驾驶上明目张胆地欣赏他棱角分明的侧影,而他觉察到我贪婪的目光,偶尔回眸一笑,都让我醉意醺然。
绿意盎然,鸡犬相闻,扑面的清新,金黄的向日葵,不知恩公为何要带我来到这满目生机的世外桃源。恩公握住我微微发凉的青春小手:“我砸锅卖铁买了辆车,可是从明天开始不能和你一起上班了。”
特意找这么个流红滴翠的天然氧吧宣布这个残酷的消息,是怕我心脏受不了?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算什么弟兄?
恩公表情凝重,一点不像开玩笑:“其实,我就住在你对面楼,早在那次打车之前就注意到了你,总想带你来我出生的地方,对你说出心中积攒的话,可是你家里的男人消灭了我接近你的勇气,每天晚上透过窗子看到你们那么亲密,我都不知道第二天该用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你……”
话没说完,我已笑得前仰后合:“我家里的男人?是不是跟我很有‘夫妻相’啊?那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恩公用探究的眼神看我好久,笑震山野:“我还怕自己时间长了忍不住犯罪,现在才知道可以尽情犯罪了!我希望副驾驶上的女主人永远是你!”
我抗议:“为什么我永远要坐在副驾驶上?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握着他的手,我知道自己不必再害怕冬天小手冰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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