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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挑衅。不止一次在洗衣服时目击银海领口肩头上肆无忌惮的桃色唇印,始作俑者就在我们的私家车里招摇现身了。一支用到一半的口红,因为斜切面颗粒不均而显得面目狰狞,我摇下车窗随手将它丢到窗外,看向专注开车的银海:“请转告她,以后少用这种劣质产品,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老公在亲密接触时落下慢性铅中毒。”
银海愣了一愣,面不改色,仿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沉不住气了:“你是不是有情人?”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轻描淡写的语气,不无嘲讽的笑容,那个曾经海誓山盟醉死我的银海,究竟是何时悄悄练就了这副无耻的嘴脸?
我拢拢额边碎发,试图平静了心跳再说话:“那个少女还是少妇啊,无非就是图你的钱,某些人真可悲,路边买来的便宜货也这么得意!”
银海这次现出了微怒:“不许羞辱她!人家有自己的薪水,跟我在一起要的只是爱情。”
爱情,多有杀伤力的爱情。忆当年,我何尝不是爱情至上?初识那年,银海公司破产,前妻也决然离去,我义无返顾地嫁了他,不惜同父母决裂。上顿下顿吃泡面的日子似乎还没走远,爱情却先自黯淡了,从前备受宠爱的清纯素颜,终究敌不过横空出世的妖冶。那女子背地里笑我黄脸婆的时刻,银海也会粗暴地要她缄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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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完“劣质口红”,才发现自己的梳妆台里连那样一支上不了台面的口红都没有。人人都以为我终于苦尽甘来,做起了养尊处优全职太太,这背后的暗伤又有谁知?
揽镜自怜,眼前的妇人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嘴唇干涩,缺少滋润。女为悦己者容,姐姐说过,女人的自我修饰是一种态度,一种生活方式,这个真理,连那个“劣质口红”都比我懂得。
岁月静好的年华,银海也曾绞尽脑汁地琢磨着送我一件像样的礼物,可我竟然清高到连老公的馈赠都不肯收。他想到钻戒,我却固守着指上光彩零星的银戒;他想到化妆品,我却自以为天生丽质便可倾倒众生;他想要我以车代步,我也不愿意太过张扬。这会儿,忽然想起那句调侃:“女人一定要吃好玩好睡好喝好,一旦累死了,别的女人就要花咱的钱,住咱的房,睡咱的老公,还打咱的娃。”我没有娃供别人打,可是,当情敌的气息丝丝逼近时,我突然觉得这段子一点都不好笑。
男人的钱,不花白不花,尤其是老公的钱!我决定去买一套名牌化妆品,即便是为了照镜子时多添几分自信。
3
晶莹剔透的化妆品柜台前,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正恼火他的无礼,磁性盎然的声音飘了过来:“女士,您的唇形美不胜收,如果注重保养,一定是做唇模的好材料。要不要在我公司试试镜?”
唇模?以前只是听说过,待这个叫做程澈的男人将此职业做一番细致描述后,我动心了。做够了银海身后的附庸,借此东风重回职场,赚一笔不菲的报酬,不也是美事一桩?
唇模生涯里,我把双唇当作宝贝呵护,这两片饥渴已久的肌肤也很识相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鲜美娇嫩。不经意的一眼,银海的眸子立刻变得光芒熠熠,目光逗留良久仍舍不得移开。他的脸越靠越近,我的合法丈夫,他有多久没吻过我了?可是,想到他的嘴唇还带着别人的余温,我就没有了丁点迎合的兴致。
“公司规定,唇模不许随便接吻。男人和工作发生冲突的时候,必然要选择后者,因为它永远不会像男人那样背叛你。”徐徐吐出这番话,眼见银海一脸扫兴,我意犹未尽,“你是不是想说,已经重新爱上了我,想从头开始追求我?可别,仅有的爱情都失去了,有人会伤心欲绝的!对了,我这儿有不少名牌护唇品,替我送给她几样做见面礼怎么样?”
银海鼻孔里轻哼出声:“低调多时的老孔雀骤然开屏,恐怕另有原因吧?”
这思维定势,常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可惜,他在自作聪明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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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改良版形象不仅吸引了银海的眼球,也让另一个男人眼前一亮。谁都知道我那潇洒倜傥的伯乐程澈不缺女人,可他的胃口太好了,吃多少都不嫌撑。我并不抗拒他的赞赏,对坐在幽暗咖啡厅,优雅地抿着鸡尾酒杯,低头看,杯口没留下一丝泛红的印迹。垂目冥想,假若早用这高档口红来装扮自己,那个“劣质口红”还能不能点亮银海的视野?
一叠照片摔在床上,梦幻的摇椅,慵懒的表情,咖啡厅里这对男女,不正是我和程澈?好个银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我又何须慌乱:“这种照片我要多少有多少,包括你和‘劣质口红’一同出入时尚宾馆的,你要不要看?
他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却不知我先他一步请了私人侦探,并不动声色地转移掉大半财产。曾标榜除却爱情别无他求的“劣质口红”,在走出法院大门的一刻愤然甩开银海的手,自顾自拂袖而去,而我用微笑印证了这充满讽刺的一幕。
“你太绝情了!”耳畔扫过银海气急败坏的声音,我用不太熟练的技法启动新买的座驾绝尘而去。他都不知道我哪天考的驾照吧?我这个老婆早已形同虚设,不离婚还有出路吗?
赶到公司,程澈正笑吟吟等我。看我将一层橘色的暖调口红薄薄覆盖了双唇,他第n次贼心不死地过来索吻,我巧笑着闪开:“忘了你亲口叮嘱过我的职业素养?把劳动工具弄坏了,影响到广告进度,损失算谁的?”
这个俊朗的男人看起来无限委屈:“宝贝儿,你可知道我是情不自禁?那天在商场初见你的嘴唇,我就有种想吻上一吻的冲动。”他总是自作主张地叫我宝贝儿,“女人缺少亲吻嘴唇容易老化,唇模的职业寿命也会缩短。”
我的笑已带了轻蔑,他偏偏看不出来。我要是一直拒绝,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炒掉我这匹不识抬举的“千里马”,将我的职业寿命人为缩短?有谁知道,离婚的战利品已足够我享尽余生。
更没人知道,口红比男人更温暖更可靠。尘缘散尽,我惟一要做的是——跟往事干杯,与口红接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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