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春到坡头荠菜花疏山梅影

发表于-2009年09月22日 清晨7:46评论-2条

“荠菜花儿香又甜,妮子戴花不花钱;三钱荠花两钱酒,打发妮子上轿走。”姥姥从厨房拿起一柄光利的小铲,说:“走,妮子,跟我挖荠菜去!”

我接过姥姥递来的手袋,蹦蹦跳跳地跟在姥姥身后。

姥姥家距我家三里路远,姥姥所在的村叫杨家村,杨家村往西有一大片坡地。正是麦子拔高的时候,春天还有些凉意。远望去,麦子青郁,一片片随风卧摆,似在聆听春天的哨音。田垄处、坡头上,可能就生了鲜嫩的荠菜。

荠菜是家乡常见的一种野菜。锯齿状的身子,开白色米粒的小花,挖回去,可做荠菜豆腐、荠菜卷、荠菜鸡蛋汤等菜肴,深受人们喜爱。荠菜和桃花都是三月开放,它有的时候乖乖地躲在桃枝底下,那么不显眼,可我们都说:“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因为荠菜好吃,营养价值高,比不得桃花的虚荣。

姥姥小脚,可走路很快,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西坡地。姥姥站着,风吹动花白的头发,拂上面颊,姥姥凸筋的手掠过,说:妮儿,开始吧。记住锯齿似的才是荠菜,要是分不清呢,就闻闻菜根,有股清香哩。别把芨芨菱当成了它,质不同哪。

我尾随姥姥身后,她手很麻利,眼光也锐,不一会儿挖起一棵,将根土往铲上一磕,回头交给我。姥姥是好老师,小会儿,我对荠菜也了如指掌。祖孙俩在湛绿的坡头忙碌起来。

一两小时的功夫,布袋就满了。姥姥咧开丢了几颗牙的口笑着,说:“今晚姥姥给你做汤喝!”

因为我迷恋荠菜的香味,便整日赖在姥姥家,直到妈妈来把我牵走。牵走的时候,我还拽着姥姥刚挖好的一篮荠菜。

姥姥是个苦命的人,妈妈说。从小由叔养大,长大后,又被迫嫁给了残疾的“侄子”。姥姥原本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兄弟,可日本鬼子踏村时,把他给抓走了,也许被杀,也许遣为日本劳力,都不可知。我听姥姥说起过:日本鬼子劫村掠舍,肆意横行,连一只鸡一只羊都不放过。我对日本兵种下深深的仇恨,比学的课本还早。

姥姥很勤快。分家时,姥姥坐在三舅家,说:“我不轮换了,老大老二家就每年送几袋米几堆柴吧,我呢,在老三这里也会力有所及,不会当瞎人。”果然,三舅家的桌子,每天都是光光亮亮的,鸡圈,总是干干净净的,饭菜,总是节省却可口的。我不知道大舅二舅家会否后悔。

姥姥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她的孙甥们有出息,因为母亲和三个舅舅都被文革耽误了。姥姥说:“别看我不识字,可晓得学问是个宝哇,可得供孩子们好好上学。”

就这样,三个孙子,两个外甥就一天不落地上着学,从不敢在未假的时候溜出去玩,否则她会说:“不懂训教的孩子,招打!”我们都怕她那冷不丁的一巴掌,虽然姥姥平时很和蔼。

高二的春天是阴的,某日我坐在自习室,爸爸慌慌张张地闯进教室,说:“妮儿,快跟我回去,你姥姥马上不行了!”

我吃惊,责怪父亲为何不早告诉我。他说:“你姥姥不让说。”我看见西天,聚满了火烧云,夕阳无比凄烈,赭红着脸,不知是心跳过急还是愁眉不展。

我回去的时候,三舅正要合棺板。我来晚了一步,姥姥已魂归西天。姥姥曾经高直的身体变得瘦萎、弱小,眼睛枯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椁中。舅舅们早已泣不成声,妈妈哭喊:“娘呀,你还没看到孙子们成才呢!”

十年后的今天,三个孙儿,获得了三个博士学位,两个外甥,读完了硕士。大表哥二表哥早已成家了,日子过得很好。

有的时候梦到姥姥,便去她的坟头看看。姥姥埋在她喜爱的坡地了。又是三月,麦子依然挺拔地生长,春风依然峭烈,只是我的姥姥,已不在。我眼前现出小时姥姥带我挖荠菜的影子,和平素对我说的话语,心头不禁一阵剜痛:姥姥呀,春到坡头荠菜花了,天堂一切可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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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罗军琳推荐:罗军琳
☆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三月初三上巳节,荠菜花儿煮鸡蛋,这是古春俗
三三令节重厨房,口味新调又一桩。地米菜和鸡蛋煮,十分耐饱十分香
这地米菜就是荠菜花。当一种食物与亲人联系起来的时候
情感也如花绽放,感情深厚,记忆醇香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问好老朋友!at:2009年09月23日 凌晨4:36

澌涵毓-评论

秋风拂过水面,白云留影山峰,任何时候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温暖就会荡漾,欣赏佳作,遥握!at:2009年09月23日 下午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