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红柳
那天晚上我是在电视机仍然开着的情况下睡着的,这已经是我来到菏泽的第十八天了。我半躺在宾馆的床上倚着枕头,手里的遥控器搭在微屈的手指上,就这样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睡着了。
我来到了一个地方,一个连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周遭一片荒野。空阔的视野里没有一个生灵,我漫无目的地游走着,不知道何去何从,茫然而又手足无措。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甚至连个目标和方向都没有,我分不清哪是东,哪是北,太阳就在头顶高悬着;可我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我在杂草中瑟瑟发抖,单薄的外套抵挡不住朔风的鞭笞。
我独自置身荒无人烟的草野实在孤单,那种孤单所滋生的恐惧感是其他的情感所无法相媲的。好似一个人被关在一个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任何感觉的黑暗的屋子里,触及不到房屋的边缘,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种感觉漫无边际,栖息在你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你唯恐避之不及,可它却紧随其后,你稍一停顿,它便气势汹汹地侵袭。
它势必要逼你发疯,使你歇斯底里,使你狂躁地爆发;它却毫不动容,让你感到无比的压抑,可是没有办法宣泄,只能狂奔,狂奔,没有尽头的狂奔……最后以更加激烈的喊叫结束。这样的结束并不是因为你以情感的发泄所得到的满足为结局,而是你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没有力气咆哮。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可是自己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这无疑凸显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我几乎忍受不下去了……我想法设法逃离。可我以为这就是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孤单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瘫软了下来,抱着膝头,双肩不断地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耸动——抽泣。我实在没有了一丝气力,绝望地望着所谓的前方。
终于,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荒野的悬崖边上,我使劲揉了揉哭过之后浮肿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影。在我看来他是魁梧而高大的,就像是一座高峰,在罡风中纹丝不动,他显示出一种强毅地力量,并包裹着他的全身。我缓慢地接近他,他的双手背在身后,长长地不知是胡须还是头发飘在风中,还有他身上的风衣呼啦啦的吹起来,那声音响彻整个荒野。他的容貌是在我站起身后,走到他的面前才看清的——那从容与淡定是我从未见过的,是充满自信,是气宇轩昂的。
我感到了些许慰藉,起码在这个世界上我并不孤单了。我上前抱住他的双肩,喜极而泣。当我的情绪安定下来,透过他散乱的头发,我看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了的面容。我的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着,我张着灌满了惊奇的嘴,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搭在他肩上的手铅重般地急速垂下去——他竟然是我。
我摇着头,并不断后退,那种恐惧重又布满了全身。怎么会这样,我喃喃地说着。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几乎要爆裂了,我的脸因为那种恐惧所带来的悸动演变成了不断地抽搐,并逐渐变了形。眼前的他也在后退着,可他,不,可我眼前的我就要掉下荒崖去了。我站在一块突出荒崖的石头上,抬起了右手,以五指并拢地手势告诉我不要过来。我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石头上的我岌岌可危,可我不能袖手旁观,他毕竟不是别人,而是我啊!我站在我的对面,苦苦哀求我不要再退后了,我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了。我站在石头上,迎着风,微微启动了皲裂的双唇,对着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地我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后,转身投下了荒崖,我使劲全身力气扑了上去,只见山涧里一个渐小地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我跪倒在荒崖边上的石头上大喊着,不要,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翻起来,嘴里仍大呼着不要,不要!手里的遥控器应声掉在地板上,电视里仍然播放着某一个娱乐节目。我用右手擦了一把额头上涔涔地汗珠,来到写字台前,找出纸和笔,颤抖着双手写下了四个字——江河红柳。
-全文完-
▷ 进入指间飞文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