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马壮近日常端详自家的房子。

一丈五的房间儿，一色的松木，窗台下全抹了水刷石，刚盖上时，十里八村，可谓鹤立鸡群，有谁从门前一过，常站住羡慕的直咂嘴巴。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农村发生了巨变，左邻右舍那些富起来的农民，房子一家比一家讲究，一家比一家气派，这座使他荣耀过的房子竟变得普普通通，甚至都寒碜了。唯有那院墙上的松鹤图，还能引起他那美好的回忆。那是村里最好的泥瓦匠潘五爷的杰作。听说自家盖房，潘五爷就带着弟弟和儿子来帮工，并用两天时间在墙上用水泥塑成了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松鹤图。想起这些，他仿佛看到潘五爷正用那比手指肚还小的抹子，做图案那一丝不苟的神情，潘五爷光着的脊梁晒得紫红，流着汗，就像一只刚出炉的熏鸡。这幅图案使支书的房子画龙点睛，也成了潘五爷的荣耀，潘五爷常同人讲：支书家迎面墙上的图案还是我画的呢！

那年月也真是马支书叫的响的几年。大到让谁外出做工，推荐年轻人上大学，小到乡亲们买自行车，买缝纫机，到信用社贷款，都是他一手操办，一人说了算，所以，乡亲们格外敬重他。村里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子当街一走，谁碰上免不了说句搭茬话，要是他去支书家，第二天会有十多个反应快的妇女提着罐头鸡蛋来探望，那些后来听到消息的也陆续来了，并坐塌炕熬干灯地说抱歉话儿，说自己如何如何早不知道来晚了。而男人则找着他家动工的机会，帮个工什么的，他们认为力气是最不值钱的，但却是穷人唯一拥有的财富，除此以外，他们不再拥有别的。

马支书琢磨着这次盖新房还得搞得气派些，式样也要新颖，厨房，卧室，还有待客厅。想到这里，他不禁算计起，手中的几万块钱　是否禁得住花：需砖十万块，钢筋五吨，水泥四十吨，合算在一块儿得五万多块钱，杂七杂八的打两万，再添点家具，还差四万块钱。但这不要紧，因为在村里一家借上三千，五千的不成问题，不用自己张罗，会有人来问：“三叔！缺钱请说话。”上次就有几家，因支书没借他们的钱，闹得还很不高兴，说支书看不起他们。

这一天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潘五爷，另一个是他不认识的青年人，戴付眼镜，文治彬彬的样子，潘五爷不比以前喽！年近七十耳不聋眼不花，钱包鼓了，肚子大了，腰也直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甩出一盒外国香烟，支书心里一阵感激，心想：潘五夜外出当工头，手头富了，还没忘我老马，一定是来问我盖房子用钱不，或者打听动工日期，打算来帮工。

潘五爷坐定后，便开了口：“竹筒倒豆子，痛痛快快。我们承揽的自来水公司的小楼要完工了，这不，我的技术员来找我了。又听说，你想翻盖房子。我随便来问问，你是否包了出去，如还没有，你要信得过我们，就包给我吧！这坐楼房交给甲方后，下个工程正砌地基，一时用不了那么多的工人，这是一个好机会。你是讲究的人，一定在考虑房子的样式，让我的技术员给你说说。”那位戴眼镜的小伙子变掏出一卷图纸，什么“北方式，”“南方式，”“北京平”一一给他介绍。

马支书没有再让潘五爷他们往下细说，有许多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说自己“还要考虑考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