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有人来敲门。原来是小樊。招呼一声，他转身回去，心下纳闷，再进来时他手里拎了袋东西递给我。

“这是做什么？”我吃惊极了。

“我给你买的。”他脸上露着腼腆的微笑，看起来那么单纯。

“别，千万别，你快拿回去，自己吃。”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推辞着，像是怕这礼物灼烫了自己。

“我自己也有，这是给你买的。”他见我推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刹那间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像是随意地翻看袋子里的物品。有几个月饼，几听可乐，还有包什么食品。马上要过中秋了，没想到他这么有心。说实话，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

小樊是我最近刚带的徒弟。不过化工岗位，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这样的师徒名份在旁人也就可有可无，并不值得重视。也许是他年纪小，我几乎能做他长辈，这些日子便与我亲近了些，工作之余喜欢过来找我聊天或是约去打桌球。只是他不知，这样多少会影响到我的个人时间，心下虽有不悦，但面对孩子的热情，我像是也不好表露出一丁点的不快。

我再做解释，自己很少吃零食的，心意师傅领了，但是这东西一定不能收，并且严肃地威胁他，再不拿回去，我要生气了。他见我这般执意，也不好再勉强，送他到门口，不忘了真诚地道声谢谢。

再躺到床上，一下子睡意全无，不由得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真的没想到这个刚离开家走向社会的孩子这么有心，待我竟这般热情。放在是我，一定是做不来的。只是不由得心下暗想，他只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受了樊总的指示或是教导。他能来这家企业，就因为和樊总是同乡，不定还有更亲密的关系。但再一想，即便真是这样，我这个既无权又无势的普通工人，又有什么理由需要他特别地献殷勤或是讨好呢？心里一刹那浮现这样的想法都觉得是对孩子心灵的侮蔑，我只能理解为他是出于对师傅的尊重与感谢。即便真是樊总暗中的授意，也是在教他一种有益的待人处世的方式。而反观自身，不由得让我心生愧怍。

妻打电话来说，昨天周六，哥带着孩子去了家里，天还在下雨。我一听，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前些日子休假回家，本打算去哥家里一趟，只是我这人平时里像是过于疏懒，回到家就不想动，最终便没有成形，临走时只好挂电话说了句抱歉。妻听了却像是有些不屑，“哥是回来看父亲的，又不是看你。”

“可是那些年，父亲在哥家里居住时，我们也没有去过几次。”我不由得反驳她。

当然，也许我们的日子要过得艰难些，不比哥宽裕，所以平时里花钱便很计较，也就无心在意这些礼节性的人情往来，一天忙于生计的奔波，要不然我也不会远赴异乡工作，抛下妻和孩子。

然而这只是客观上的因素，我们其实心里更清楚，更多的还是性情上的因由。道理我们也不是不懂，为人要热情，在现实社会里生存，必要的人情世故不可或缺。然而我们却像是做不来，亲戚朋友倒还好说，尤其是在对待单位领导方面，像是见了面连话都不会多讲几句，哪还能像别人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笑意盈盈地去探访，哪怕并非是想有求于人，也并非与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相关，只是出于对上级领导或是长辈的尊重与敬意，我们也是做不来的。这或许是性格上的缺陷，自己也有些不喜欢，但就是改不了。有时候想想，这真让人郁闷。

“哥给孩子买了些好吃的，父亲见了，就说，‘看你爸回来都给你带什么了？’”妻讲述这个的时候心里透着不悦。

我懂父亲的意思。

我回去时什么都没带，无论是给妻还是孩子，或是父亲，都没有。只是这样并不代表我对他们没有心意，也并非是舍不得花钱，我只是不想大老远从几千里外沉甸甸地把东西往回带，再说这里有的，家乡也有，况且回去买不定会更合他们心意。夏天了，本有意给妻买套裙装，她却想要运动服，临了嫌贵宁是不舍，却给儿子看中了套衣服。对于父亲，想着他有退休金，喜欢什么可以自己买，我们还要还房债，平时自是就疏乎了心意的表达。而于哥和妹，我只能心怀侥幸，想他们是懂我的，不会过份加罪与责怪。

别人的热情我是做不来的，还包括妻，我们俩在这一点上倒很相似，甚至有时显得有点愚的成份。不过再想想，既是做不来别人，也就只能做好自己，还是随意自然些好，切不可因此让自己忧烦或是焦虑。别人的热情我既不能安心领受并加以回报，就只好坦诚推拒，希望别拂了对方一番心意，而我也唯有打心底里表示感谢。当然，明明是有心，如若可能，外在的呈现自然不可或缺，希望自己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冷漠与木讷。

2009-9-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