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昨日重现》时,我刚参加工作。一帮年轻人学跳迪斯科,收录机里放磁带,音量开到最大。阳光照进宿舍里,连灰尘都在跳舞。反反复复的是一支小号,虽然并不知道曲名,但嘹亮的音色还是在冬日的暖阳里铺开来,如一袭华美的锦缎,上面缀满高贵的忧伤。
后来又听到过那首歌,是一个外国人唱的,彼时还不知道她就是卡伦?卡朋特。我外语差,根本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但那声音却有极强的穿透力,直抵人心。那时,我失恋了,一心想着要逃离,是那首不知名的歌抚慰了我一天天长大的忧伤。
再次听这首歌,已相隔了整整二十年。此时,我已有了家室,每天晚上可以上网。我坐在电脑前,隔屏相望的一个人建议我把网名从“小卖部”改为“昨日重现”,并且给我放那首歌:“听到爱情之歌,我会随之吟唱,诵记歌中的每字每句……”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二十年的光阴啊,歌声依旧,而听歌的人却已不再年轻!
卡伦?卡朋特的声音亲切、柔软,那是我们熟悉的味道。是故乡三月的油菜花,是小时吃过的元宵,是姐姐的一方花手帕,是妈妈为我新缝的一身小棉袄。一颗在红尘中走倦了的心,渐渐地在那声音里安顿下来:“年少时,我喜欢听着收音机,等候我喜欢的歌曲轻轻响起。我独自为它伴唱,让我感到欢喜……”谁没有过这样的好时光?一遍又一遍地听,把她当成知己,听她在我耳畔低语轻诉。舒缓的曲子,醇厚的嗓音,像方糖融入咖啡,像雪花落在发梢,让人心安,却又悄无声息。人到中年,喜欢的就是这份安静。就像现在,窗外的阳光,如羽毛般一片片轻轻掉落。小鸟啄窗,水仙花静静地绽放,幸福的日子地久天长。
某一日逛超市,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觑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样乌溜溜的金鱼眼,一样扎得很高的马尾辫,一样柔软性感的嘴唇。只是,眼角有了鱼尾纹,青丝里夹杂了几根白发,嘴唇苍白不再红润,笑容里有了一丝疲惫和无奈。二十年前的往事复活了:我陪她赏过梅花,她给我洗过衣服,我们一起围炉夜话……我的初恋,那个离我而去的女孩。没错的,一定是她!很想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很想问问她:“你还好吗?”经过身边时,有意多看了她几眼,可她竟没认出我。这样也好吧,认出又能怎样?还是别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把她封存在记忆的宝盒中吧。就像那首经典老歌《昨日重现》,任何时候打开她,都是当时的新鲜。
看几个老头马路边下象棋,苍颜白发,枯树样的手捉了硕大的棋子起起落落,一声声“将军”,砸得棋盘“啪啪”响。被将死的老头紫涨了脸,揎拳捋袖不服气:“你们不知道呀,我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我到新疆当过兵,干过排长,杀过土匪,镇压过反革命。我怕过谁?”
好汉不提当年勇,昨日的辉煌,都曾有过啊!听,卡伦?卡朋特还在唱:“所有美妙回忆,清晰向我袭击,一些确实让我就像以前那样哭泣,这是昨日重现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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