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上午,一个人在家看书。刻意将窗子关紧,塑造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环境。期望在书里寻找一种安静祥和的境界。一股雨腥味幽幽的扑鼻而来,疑惑片刻,半信半疑的爬到窗子上看个究竟。“呵呵,真下雨了!”不由得叫出声来。雨丝斜斜的绵绵的扫拭着我积满灰尘的窗台。伸出手去,一股酥酥的、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劳顿的心灵为之一振。
于是找来一把凳子,静坐阳台之上,看着窗外因灯烛光而摇曳不定的雨滴,思绪绵绵不知身处何方,今夕何夕。于是能让人产生思念的,怀旧的精灵,悠悠的,急急的密密的,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刚刚还清晰的看见它在窗框上盘旋徘徊,悠的一下不知去向哪里?茫茫夜色之中,他们是寻找自己的归宿还是奔向前方呢?细微的声音告诉人们外面的世界是湿润的,静谧的。好比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夏末的雨天,我夹杂在一群衣衫破烂,形容憔悴的装卸工之中,看着他们在沉闷腥臭的帐篷深处大声吆喝着玩一毛钱的“拖拉机”游戏。我在靠门口的床上斜躺着享受着上天赐予的宁静和休整机会,手里拿着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平凡而勤劳的人们因这短暂的休憩时刻兴奋不已,在这远离田舍,家人的都市一隅,尽情挥洒着雄性的张扬个性,或一件背心,或者一件失去本色的衬衣,敞开胸口,露出结实黝黑的肌肤。在一毛又一毛的喊叫声里酣战,旁边一小伙子拿着随声听,悠悠的传来陈星的《离家的孩子》。但是并没有因为年龄的相仿而让我们走到一起。离乡背井之人又是弱势群体,总想着找个依靠,可是几次试图接近都被他淡淡的语言和排斥的眼神制止。任凭我友好的微笑难以换回他平静的态度,总用惊诧的目光将我置于千里之外。在所有工友中属于特别的一个。不像别的工友因为我仅仅是个靠假期打工挣点学费的学生而叫我为“学生”。这是个很有内涵的称呼,既把我和他们的身份区别开,又将一种关心和爱护揉于其中,短短的一个月里我的确受到不少的照顾和恩惠。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朋友。但惟独他不是。
他之所以和我有这种隔阂,我只能解释为学生的身份,同样的年龄,我在读书,打工只是权宜之计,而他却已走出校门,不如这复杂而现实的社会底层,感一种超负荷的苦差,假如身份互换我也会如此的吧。他是那么的单薄,瘦小,听着陈星沧桑的声音,一种愁绪涌上心头,是啊,我们都是离乡的孩子,远离家乡的温暖,投身于这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社会底层。怎么能忍受这侵人肺腑的音乐呢?“想起了远方的爹娘”怎么能“不泪流满面”呢?“春天已百花开秋天落叶黄,冬天下雪了,你可千万别着凉”。好在我不用等到下雪便会离开此地,投身于温暖欢快的教室,和同学们戏耍玩闹。但是“异乡的生活实在太难”是我们共同的心声。
面对此情此景那有心情看书?任凭余秋雨的笔墨在我手里滑落。“秋雨”是个很有诗意的名字,“一场秋雨一场凉”,在绵绵秋雨中我披上单衫,独自站在帐篷外,看着满院得得泡沫,钢筋还有店铺门口摆放的各式各样瓷砖,因秋雨的洗刷愈加明亮,不远处一家饭馆里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拳声,是一些有钱人在享受生活,同样的雨天,不一样的人生感受。
一晃十年过去,在同样的雨天里,我坐在明亮的楼房里,装模作样的享受都市人的生活,内心里却无法将自己化为城里人。永远找不到那份优越感。我在思考着当年那个小伙子现在在干什么呢,按天气预报说的,这几天西北大部分地方都是雨天,那么他也应该在相同的环境里了,也许他已结婚生子,为人父,和我们千千万万个父老乡亲们一样,寂寂无声,平平淡淡过完自己的一生。但不知是否还在承受生活的重担,是否还在因为离乡背井而对现实人生不满,是否还会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和别人疏远?是否还会听那首《离家的孩子》。是否还会想起当年那个和他同住一个帐篷,背了一包书去陶瓷市场当装卸工的“学生”?。。。。。。
天完全黑了。阳台上两盆珍爱的花长势不错,平日奔波苦,只在浇水时瞅两眼,忙碌的生活让我们失去了享受宁静的权利。在这个雨夜里,籍着微弱的灯光,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看两盆同样身处都市的飘零客,破能共鸣。它们是我住单身宿舍时捡来的,大概是某人有了自己的家搬出宿舍时觉得累赘便扔在水房,正好被我碰上,搬回宿舍一养便是三年。今日看来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我能在复杂的都市生活中寻找一份宁静,给予麻木的心灵一片慰籍。一度以为是我救了它们,今日看来是它们救了我,幸哉,幸哉!谁说草木无情?实乃人无情也!忽然想起那本《文化苦旅》还在书架上,何不拿来一睹,不知时间空间的更换下,读书的心情还能否一如既往。
夜风突增,雨声渐做,几滴雨天皮的经纱窗而入,直落在‘秋雨’之上。顿时想起那句‘大水冲了龙王庙’。欣然一笑,轻轻拭之,不知此情此景之下,秋雨大师看见了会是什么感受呢?但我想他不会怪我的吧。合上书站于窗前,远处巨幅广告闪烁着迷乱的灯光,远没有万家灯火的兴隆之意。更没有人间烟火的真实。颓然增添几分思乡之情,不知远在农村老家劳累了一天的父母,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或者在昏黄的灯光下吃晚餐,或许刚刚吃完,准备给家畜喂食。脑海中一直有这样一幅画面:漆黑的夜晚,随着院灯‘吧嗒’一声点亮,鞠偻着腰的父母相继出门。母亲端着一个食盆,,门口的小黄狗随着灯光的点亮愈加疯狂的跳跃,吼叫。只到母亲小心翼翼的弯腰将食盆放在地上,小黄狗闷头痛吃。父亲的手电在场院里一闪一闪。习惯性的在牛圈门口拎起背篓,,看看站在圈门口的牛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手电一晃一晃到了草料棚,在弯下腰的瞬间,父亲的各关节会发出‘叭叭’的响声和一声沉重的呻吟。天气变化,父亲的关节炎总要加重。要是雨天还会增加一道工序。手电筒晃到水窖边,一阵悦耳的滴答声传来,那是院子里的水经由管道流进水窖的声音。家乡地处干旱地区,每年吃水都靠老天爷下雨维持。父亲站在水窖边做宁听状,嘀嗒声直透心扉,苍老的脸上难得如此灿烂一笑。探下身子,将手电筒伸进窖口扫视几下,顿时,水光反射着灯光,将黑暗的水窖里照个彻底。随着又一声呻吟起身而归。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呀’,‘咣当’两声,拉下宁静、纯朴的农村的帷幕。
突然,对面楼上灯光一闪,将我从遥远的家乡拉回到现实之中。人影闪动处,一只手伸出窗外,又立刻缩了回去,朝里面小声的说“下美了!”灯光悠的一下熄灭,只留下那声“下美了”久久不能散去。是啊,多么本色、纯正的乡音。这场雨的确给人以美的感受,我不愿意强行分出个城市农村来。城里人也有城里人的乐趣,他们也会因为一场雨而激动,心跳。
夜已深,感觉身上凉嗖嗖的,,欲回屋穿件衣服,却发现‘秋雨’还在我手里捏着。陪我一起看秋雨,听秋雨呢!十年的时间啊,我们一同走过,今日又经历风雨,却是如此心境,是喜?是悲?都说人生如梦,可是十年一梦能有几回?而在今后的路上我们还会相契相扶,在互相拯救中一路走过。
-全文完-
▷ 进入西北苍狼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