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困扰了我很久。我爷爷活得很累,累在没有自己的生产生活资料,一辈子都在为地主做长工;我父亲活得很累,累在没有自己的原始积累资金,一辈子都在田地里做“死功夫”;到了我们这一代,开始我不觉得,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活得很累!累在没有自己的空间与时间,一日为师,终身为“隶”。这是我的感受,但是,我想应该很多的中国人都有类似这方面的感受。
有朋人总结,20世纪6070年代的人说,那时活得累,那是累在“人整人”, 特点是“斗倒别人保住自己”;8090年代的人说,那时活得累,那是累在“钱整人”, 特点是“用命换取名利权钱”; 21世纪的人说,这时活得累,那是累在“权整人”,特点是“中国最大的法不是宪法,而是看法”。九个字,高度的概括,沉重的思考。
总有一些往事,不堪回首;总有一些念头,挥之不去;总有一些情绪,无法释怀。因此,我们心中产生了“累”。这种累,一开始我觉得造成我们很累的原因是体制问题,因为看到了很多不公平很不公正的东西,看到了很多黑暗的卑鄙的东西;又听到了很多关于民主体制的多党坐庄的美好的宣传,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需要改变的是体制。但是后来我又发现独裁的中国曾经也很“不累”,很多民主的国家人民也很“累”。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苦痛中,而且,我目前还不知道这种苦痛何时是个尽头。
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可见,即使孔子这样的大知识分子,其大半辈子活得也不轻松。也可见,至少从孔夫子开始,中国人就活得累。
其实,我们中国人无论精英,还是草根,大都活得比较累。此处所谓“比较累”,不是群体之间的比较,而是主要就“累”的程度而言。个人之所以感到比较累,或许在于其身体上或心理上的反应能力因消耗过度而感到难以为继。整个国民群体感觉累,与其说是外在生活压力过大所致,毋宁说是我们中国人的民族意识在作祟。
我们的民族性格是都想“出人头地”,事实上是中国人中能真正出人头地的只能是少数人。中国的历史和制度都只能是也只要求一部分人“露”出来,这就决定了我们中国政治的复杂程度与黑暗级别。于是儒家要入世,道家要出世,结果是入不了世的万般无奈选择出世,结果是身在佛门,心在凡尘。按说,我们可以独立自主地选择“入世”抑或是“出世”。也不会导致整体上的“活得比较累”。
可是我们成天在追求所谓有价值的事:天底下有最值得做的事吗?天底下有非要违背意愿甚至出卖良心去做的事吗?是金钱?是权力?是美色?这三样东西是多些好,还是少些好?是大些好,还是小些好?是得到了好,还是失去了好?这些现在我还无法知道;是活得长些好,还是活得快乐些好?是名垂青史好,还是遗臭万年好?是醉生梦死好,还是“举世皆浊唯我独清”好?这些现在我也还无法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取向,每个人也本应该有不同的价值取向。只是我辈草根们哪怕就算是自我解嘲也应该记得:至公无公,至私无私,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于是我就觉得对我们教师最大谋杀的是那句“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 事实上教师只是一种社会职业,它不可能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这个职业的社会职能决定了它不是最重要的位置。自古教师职业都是清贫的,只是知识人中的部分人的一种谋生手段而已。我们应当将教师职业从“神圣化”还原为“世俗化”,将教师职业道德从“神圣道德”地位回归到“大众道德”,而所谓大德就是像原始人和儿童的品德,象原始人那样勤奋而耐心地通过劳动获得食物、建设家园,象儿童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并努力学习谋生技能。教师本来就是个普通的人。
于是就有人觉得对中国人毒害最深的便是苏联文学角色保尔科察金的那句名言:“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要为碌碌无为而悔恨”。正是那无数不想碌碌无为的中国百姓们为了“伟人”们的“伟大”理想白白奉献了生活与生命。记住我们只是凡人,我们的生活不需要“伟大”和“神圣”,诸如“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等至美至高的光环都只是是掩饰,真正能点缀生活色彩的只有平凡的爱和平常的事,诸如教师休息的时间和金钱的保底。
2009年06月17日,余秋雨大师在《重庆晚报》谈文化时指出:中国知识分子不达标,缺勇气理性。我老虎是赞成的,需要补充的是,连知识分子都不达标,我等普通群众就更是不理性了。“泱泱几千年大国,文化根基一直寄偶于往者,对现实往往又都投之不屑”,这恐怕是中国人累的思想或者说“心”性根源。中国的所谓哲学大多是修身处事的伦理学,而较少涉及纯粹抽象的哲学科学讨论,而这种伦理学又常常使中国人表现在那些非理性的行为上。比如大家常见的中国“国粹”——麻将(夸张说是全民皆麻——或许此处的“麻”,不只是麻将,更是指麻醉)。我的一位得了“闲差+肥差”的同学说真是累:一周工作两天,休息五天——原来他是周六周日被狐朋狗友叫去通宵达旦玩麻(周一到周五到单位则是休息),饿了不能吃,困了不能睡,赢了不能撤,输了不心甘。
再比如人情往来,“情”是越送越大,“礼”是越送越重,人情要记住,礼金要想妥,礼节要周全,吃饭不能误,喝酒不能少。人人都受累于情,受苦于礼,受罪于酒——都说不想喝,都还是在拼命地喝直至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也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还比如“有房有车才叫生活”,这本是房地产商和汽车商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而制造的舆论。可就有人还就当真了——就连我们这个地处偏僻的中学也有50%以上的老师在城里购了房,不说要当15年以上的房奴,更伤心的是房子49%的装修后空在那里,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住,偶尔住一两晚,则花的不住高档宾馆还贵呢。就这样任凭别人牵着鼻子走,从此辛苦一生,平常的日子则过得抠巴巴的。
很喜欢很欣赏王文华的《白天纽约,晚上巴黎》:“世界少了我,其实无所谓。但我少了我,还剩什么?”
为什么最不靠谱的法国人被认为是最浪漫的?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太不靠谱,人生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不靠谱的... ... “慢慢的,我体会到:世上有一种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更高、更复杂的公平。人生有另一种比“功成名就”更幽微、更持久的乐趣。那是冲冲冲的美式资本主义所无法解释的’。”
中国人为什么活得累?尽管我现在或许以后都难以找到答案。于是我暂时只好用王文华的文字来严重警告自己和温馨提示朋友:“生命的终点都一样,有钱人的丧礼只是比较多人上香。不断的追赶只是提前冲向谢幕,为什么不把时间花在慢慢为生命暖场?你不需要一辈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可以偶尔伸伸懒腰、安步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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