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今夜,我的老婆不在家王常洲

发表于-2009年09月18日 上午10:11评论-7条

北边的杏树在静静地立着、南边的桃树也在静静地立着,投下的影子连缀成一幅水墨画,满院月光成了大片的留白,我似留白中的一滴余墨。

妻领着外孙女走亲戚,让我在家看门,无聊的夜晚看无聊的电视剧倍感无聊,我索性关了电视,携着小凳子坐到院子里。

原本三个人活动的空间,一下子去了两个人,院子显得特别大,我呼吸着自由空气体验着自由生活。

仰望苍穹,想看嫦娥舞袖、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看到的却是满目寂寞的星星;俯首脚下空空旷旷,我忽然意识到小外孙女今夜不会给我搞恶作剧了,领导也不会批评我放屁的音量大了。静,往日渴望的静,今夜忽然拥有了,却又让人惆怅。惆怅滋生寂寞,今夜我被寂寞缠上了。

寂寞的人坐在寂寞的月色里,胸腔里一颗寂寞的心在寂寞地跳动着,唯有两颗寂寞的眼球在不甘寂寞地转动扫描。

树稍动了,我打了个激灵,顿觉一丝凉气掠过赤膊,麻麻酥酥柔柔软软,由肌肤辐射到心脾,像一股清流激活死水,心湖随之春潮泛起,眼球定格在靠近大门的树影上。

怪了!刚才那静止的水墨画,朦胧中竟像长发纷披的美女。美女在微风中翩翩起舞,那一袭薄薄的玄纱,那袅袅婷婷的身姿,那飘飘欲飞的裙裾,真也?幻也?

孤身男子月夜邂逅丽人,如果没有修炼成柳下惠那样的定力,说不心猿意马那是自欺欺人。

我正想入非非,忽听大门笃笃笃连响三下,声不大,我却听得真真切切。是谁?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我不是蒲松龄老先生,不去作花妖鬼狐之想,那种想象太不着边际了,我猜这一定是现实中的活人。

这能是谁呢?从敲门的力度判断,可能不是男人。农村的男人整日忙忙碌碌,行走风风火火,敲门必然急促如擂鼓;这也不像是俺家领导,她一来准会扯着嗓子直呼我的名字,理直气壮地命令我开门;这个敲门者明显底气不足,到底是谁呀?顾不得多想,先把门开开再说。

打开大门,外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旁边还有一辆电动车.。舟子哥,你不认识我了吧?女的主动搭话,今个晚上吃鱼,俺小子卡嗓子里一根刺。女的指指身后男的。我这才看清那男的是个半大小伙子,原来他们是母子。哦,进来、进来!我把他们让进院子,搬出凳子让他们先坐.。明白了他们是找我顺刺的,我的心跳趋于正常了。

俺家乡的硝河,水里鱼多。鱼好吃,但肉里刺多,都是麦芒刺,别看鱼刺不大,卡在咽喉里吐不出咽不下,实在难以忍受。那些知道我的,不管天多晚也要赶来向我求助,我立马给其解除痛苦,这是绝招,是村里一个老秀才传下来的。

秀才究竟从谁手里学的?作为后人已无法知道,倒是他顺刺的趣事还在传说。老秀才名叫王丙金,大约生活在清同治、光绪年间,我家现在还藏着他的一件墨宝,是光绪八年处理家庭纠纷的一份合同,那毛笔字写得可说是一个棒,完全可以当成书法作品欣赏。

说的是:王丙金有一年到大名府赶考,天晚到一庄院投宿,庄主拒绝留客,他挺纳闷,咋回事呀?先前曾在庄上投宿过,庄主待客挺热情的。经询问,才知庄主家前天吃鱼,其独生子咽喉里卡着了鱼刺。孩子痛苦得饭不吃觉不睡,就一个喊疼,遍请医生都束手无策,庄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哪还有心留客?他毛遂自荐,说自己有绝招,等到月亮出来保证手到病除。

阴历的下半月,月亮出来得等到多半夜,当然得先吃饭了。庄主酒肉招待极尽殷勤,待他酒足饭饱,一弯月牙已挂在南天。

他让人从屋内提出一只茶壶系上绳子,再让人领到水井边汲水。只见他把茶壶小心翼翼往井内放,不让碰着井壁,离水面二尺左右猛撴茶壶让其进水;接着往上拔水,一拔、两拔,用了三拔把茶壶拔出井面;慢悠悠地把水提进庄主家,往茶碗里轻轻倾倒一点儿;然后左手端碗右手执筷面对着月亮站立,站端正后,再弯腰用筷子的上端在地上左写一个“奔”字,右写一个“轰”字,写毕,两脚叉开各踏一字;嗣后再用筷的下端在茶碗的水面书空,写的是一个十三字秘诀,连写三遍;写毕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是一句五字真言;念毕,招呼庄主扶持着孩子喝一口水噙着一直往前走,嘱咐庄主不许扭头,不许和人搭话,直至走完百步方可咽下。

说来奇妙,待走完百步把水咽下,孩子已觉得吞咽自如了。庄主大喜,口里啧啧:神仙一把抓、神仙一把抓!

庄主家后来赶着大车拉着礼品来谢,进村打听会治病的王先生,村里人都摇头,村里人家几乎都姓王,根本没听说谁会治病 。庄主说出缘由,人们才知道秀才会顺刺。

不知啥原因,秀才后来没有把绝技传给自家嫡亲子孙,却传给远房的我家先祖,先祖传给先父,先父又传给我,算来已百年有余。

但我至今不解此法奥妙,患者当然更觉得神秘了,往往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今晚的患者较以往尤甚,小伙子全程跟踪,俨然是个认真学习的徒弟。

送走患者母子,我关上大门准备就寝,忽然笃笃笃门又响了三下。这又是谁?烦不烦啊?夜这么深了!我拖着慵懒的身躯不情愿地拉开大门,啊!怎么又是她?刚才那个女子。见我一脸惊诧,她忙说把手机丢到我家了,我说让我去找,她说,你不知道在哪儿,还是我吧。

舟子哥,你到底还认不认得我呀?找到手机,她突然又冒出这句话。我重新把她打量了一下,觉得除了她半老徐娘的风韵还有些迷人,至于何处相识过,确实没有印象了。嘿嘿,我挠挠头,只好实话实说:不记得了。

哎呀,你忘了?那一年公社办班学毛选,咱在一个学习班上,前后桌,我还请你给我笔记本皮上写过名字呢!她笑着说。哦——她一提示唤起了我对青春期的记忆,想起来了!我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对、对,那时你坐在我前头,我在你后头,你扎着俩短辫儿精精神神的。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即如电影的特写镜头重现脑际:当时的我还是个童男子,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年轻女性,看着她那凸凹有致的身段,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如麝如兰的缕缕清香,常情不自禁地作些不切合实际的荒唐联想。为此,多次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作一番斗私批修。但那种荒唐联想却像顽疾,越斗越批越活跃,一直没有根除,今天旧事重提还觉余味绵绵。

见我说起往事,她趁势坐到我坐的长沙发上,我顿时浑身通泰,也趁势往她跟前挪,想靠紧些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又悄悄往外移。

门外是朦胧的月色,身边是旧时相识,且又是当年心仪的的异性,一种久违的情愫在压抑中蠢蠢欲动。暗潮汹涌澎湃,表面水波不兴,我得注意自己的共[chan*]党员身份。她倒无所顾忌,就像对弈中过了“楚河汉界”的卒子,勇往直前,那只肉嘟嘟的手竟毫无怯意地侵略到我的胳臂上。惭愧,我像那懦弱的晚清政府,竟然默默忍受了这种侵略,一点儿反抗的心思也没有生出来。

还好,她的侵略没有继续下去,假如。。。。。。如果真有假如,我一准会乖乖当俘虏的,那丑可就出大了。幸亏。。。。。。哈哈。。。。。。我心里在作着自嘲。

舟子哥,我想让俺孩子认你为干爹,随着话音,那只侵略的手回到自己的领地上。

认我做干爹?我当然愿意了!我做梦都想有个儿子,怨只怨俺家领导当年不配合,成了我此生的遗憾。她竟在今夜圆了我的梦,我心里好生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刚才小伙子给我留的印象也不错,知道学习就有出息。也许是职业带来的毛病,对爱学习的后生我一向偏爱。心里这样想,嘴里就忙不迭地表态:中中中。。。。。。平常放个屁也看领导脸色,今夜一高兴竟胆大妄为了一次。我那酝酿已久的计划,今夜算是有了着落。

今年经病一搅腾,我意识到自己不是年轻人了,该有个心理准备了。前天街里死的人,竟是我当年光屁股玩尿泥的伙伴。乍闻噩耗,我打了个寒战。如果阎王拿花名册点名,点到我说不定是那个时辰呢,到时一个冷不防,祖传的绝技岂不绝在我手里了?选接班人!一刻我也不敢拖延了。

我虽有两个已出嫁的女儿,但我不敢违背传男不传女的祖训。传给侄子?几个侄子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还不知他们的态度。祖传秘方纯粹是善举,祖训已明确告诫,不准受人钱财,否则此法失灵。这年头讲究的是经济效益,办好事不要报酬,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干?现在好了,我有了干儿子,那就把绝技传给他!

喜事,大喜事!明天就和妻子商量,不,是向她汇报。最后拍板还得是她,人家是领导。我想她一定会支持我,说不定还会夸我呢!

舟子哥,这事啥时定啊?我的准亲家看来比我还心急。我想说待领导表态后再定,但怕她笑话我怕老婆,便改口说:你回去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都没意见了,咱再定个日子。

哈哈。。。。。。舟子哥,她笑着说,我不用商量,俺家我说了算!和您结亲戚,我早都想好了,真的!你不知道,在学习班上我对你就崇拜,觉得你啥都懂,语录念得顺溜溜的,我念都串不成句。那时我就想。。。。。。嘿嘿嘿嘿,都怨当年那鳖孙形势,俺娘打听亲戚,说俺大爷他有历史问题,俺娘她怕。。。。。。所以死活不吐口,因为这,俺还哭过好几场。你看,当年咱没有结成亲戚,现在咱结成了干亲,你说这是不是缘法?她的一番话说得我心花怒放,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

越看越觉得她可爱——那美目流盼的余光,那生动灿烂的笑脸,那甜甘甘的话语无不释放着撩人的风情,引人欢快遐想。再想想俺那位领导,每日除了做三餐粗茶淡饭,就会无休止絮叨,和她过得真是越来越没劲。要是月老能按人的意愿拴红线该多好啊!

正当我心猿难系意马溜缰之际,大门又笃笃笃响了三下。这是。。。。。。我口里的问号还没画完整,她便脱口而出:孩子来啦!说完这句话,不等我站起,风一样刮向大门。孩子啊,叫干爹吧!一进门她便把孩子推到我跟前。孩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我慌忙摆手说:免了、免了!

孩儿啊,跟您干爹说说你的想法!她笑着催促孩子。男孩一脸窘态,我、我。。。。。。口吃得说不成句子了。看这孩子,又没有外人,和您干爹说话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嗔怪罢孩子,她便一脸妩媚地对我说:这孩子是大姑娘托生的,好害臊,他想跟你学顺刺,不好意思张口。

哈哈哈。。。。。。我十分惬意地笑了,好啊!好啊!我正为没人接班发愁呢,既然你有这个心,事过后就传给你,行吗?我征询他的意见。行!行!娘儿俩几乎异口同声。

娘儿俩要走了,我有些恋恋不舍,身虽乏心却不倦,还想让他们再陪陪我,准亲家说话我太愿意听了。

窗外的天空不见了月亮,刚才还似水墨画的院子,这时已是一片混沌。送走他们,我站在混沌的夜色中,心里也是一片混沌,灵魂 彷佛附在准亲家身上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我听到她娘俩在小声嘀咕着,对,就在大门外!莫非这又是幻觉?

我揪揪耳朵觉得扯得疼,将耳朵贴近大门,听清楚了:来时你咋不充足电呀?准亲家在责怪儿子。我只说顺罢刺就走,谁知你又让我连续跑了两趟,儿子为自己辩护。原来电动车没电了,那就让他们骑我的吧!我准备开门了。

叫门吧!母亲催促儿子,你一喊干爹,他肯定就开门啦!我不叫!儿子在赌气,我都这么大了,白眉赤眼地叫他干爹,臊不臊啊?我张不开口。儿啊!咱不是为的学他那一手绝活吗?你那诊所想扩大规模,没一手拿手活中吗?你知道,以后这里要建水库,成了旅游区,游人吃鱼的多了,免不了刺卡嗓子,你不会白给他们顺吧?顺罢刺,再开点儿消炎药,那些出门旅游的谁在乎钱啊?金银有价,药无价嘛。叫他个干爹不过张张嘴,哄得他高兴了,绝活传给你了,离了他咱也中了,谁还搭理他呢!

听到这里,我一阵颤抖,赶紧蹑手蹑脚退回屋子里。仰面躺在床上,心里七扯八落乱成了一团麻,最后作出决定:充聋装哑不再搭理他们,别说叫我干爹,叫亲爹也不答应!那男孩喊了两声,就无了声息,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或许怕夜里传得远,不好意思了,总之没有再喊。

夜深了,我的身子还在翻烧饼,眼干涩,却横竖睡不着。

这一夜,我失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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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心无垠推荐:心无垠
☆ 编辑点评 ☆
心无垠点评:

还是这样的笔法老到,读来叫人思忖着余香~~真然而感悟!
人性的弱点在此被深层次的暴光,“虚情假意”、“实用主义”再一次被利用得及至,而切就发生在你爱慕人的身上~~怎么不叫人深思那?
文章的排版不规范,怎么段落间没有“抬头”那?本次我不给你改,因为太多,下次注意!
另外,你的文章怎么是再发那?这样是不可以上精华的?
推荐共赏了!
问好王常洲朋友!


问好

文章评论共[7]个
心无垠-评论

你好老朋友!审了你的文章,不错!你的身体康复了是吧?祝贺!欢迎交流!at:2009年09月18日 下午4:00

心墨何处-回复我给把头按下去了,呵呵。 at:2009年09月18日 下午4:53

心无垠-回复心墨你好!谢谢你哈!,我本想这文章不是精华,这样的提示,让他自己看到,下次好注意~~嘿嘿~~有很多作者,你就是提示他们也还是犯老毛病的~~上火哦! at:2009年09月18日 下午5:28

王常洲-回复谢谢您呀老朋友![**]躯正处于恢复时期,有了您的鼓励,我会更见努力的。 at:2009年09月19日 晚上8:58

澌涵毓-评论

欣赏佳作,问好周末愉快\(^o^)/~at:2009年09月19日 上午11:46

王常洲-回复谢谢朋友的关心鼓励,病体较前大有起色,待缓过劲来我还写。 at:2009年09月19日 晚上8:54

澌涵毓-回复期待早日康复,遥握 at:2009年09月20日 上午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