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站这地方我是很少来的,像这样车流量和客流量都相当大的地方,出租车和机动三轮车在这个鲁西小城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了。找他们就如同在居民区的菜市场里找到一棵叶绿邦白的大白菜一样简单,而且很显眼。我是为了接一位久未相见的朋友才来此走这么一遭的。这里的环境跟菜市场一样,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川流不息,买东西卖东西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的阳光倒是比往常强烈了许多,我穿着短袖还是感到背后的阳光的热量,索性躲到人行道边的浓密的槐树树荫下。我蹲坐在两层石质台阶上,点燃了一颗尚勇牌香烟,我希望能朋友能在我抽完这支烟之后出现在我面前,好让我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天真的又热了呢。
在我左边的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打着扑克,具体的玩法我没有过深的研究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记得有五个人在玩吧,不,还有两个旁观者,一共有七个人。那五个正在打牌的人坐在台阶上面,扑克牌的下面铺了一张报纸,好像是《齐鲁晚报》,我也没有看清。
背朝东面向我的是个年轻人,大概有二十多岁的光景吧。他拿扑克牌的右手腕上有一个烟疤,像是刚烫的,那黝黑的皮肤使刚长出新肉的烟疤格外地显眼。他把脚提起来,像蹲着一样地放在屁股旁边,接着我看到他从袜子里翻出两个一元的纸币给了他那烫有烟疤的胳膊旁边的一个胖子。那个胖子究竟有多胖,我无法有某个具体的形容词来详细的形容,只觉得第一眼看到他就让我联想到了猪。请原谅,我丝毫没有侮辱他的意思。我是觉得只有这样形容他才能让人想象得到他到底有多胖。他的是太胖了。好像很难在他身上看出有骨头在支撑着他。就连五官都被一脸的褶肉挤得变了形了。他接过来烟疤青年递过来的两块钱往裤子口袋里塞,他下巴上的肉架在琵琶骨上让他再也低不下头来,他看不清他的口袋在哪,可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把钱塞了进去。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将军香烟。
一支细小的烟卷在胖子的手里显得太渺小了。太卑微了。像正常人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根粉丝一样。但是,在他做起来那么地简单,这大概就是熟能生巧吧。他开始从那个烟疤开始,顺时针递烟。烟疤手里正燃着一支,所以他用夹着香烟而且烫着烟疤的右手摆了摆手,意思是说,我还有呢,不用了。
接着是一位我看不到正脸只能勉强看到侧脸的中年男子,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在打牌的过程中不停地咳嗽。他咳嗽的时候练蓬松的头发也都在跟着震颤。他咳嗽的原动力不像是肺,更像是打心底涌上来的。尽管这样的解释并不合情理,可他还是接过那个胖子递过来的烟,并且用烟疤的打火机点燃了。
他不停地咳嗽的确影响到了他左手边的这个男子。我完全看不到他的面孔,只能勉强听到他在说话的时候发自肺部或是咽喉的“轰轰隆隆”的声音,那是某种标志和预示——标志着他是一个老烟枪了;预示着他的肺或是咽喉其中的某一个器官出毛病了。他总是抱怨那个不停地咳嗽的男人,可他本身就有严重的肺病,时不时地也会咳嗽几声,然后吐一口浓痰,只不过相比之下,他的强度要比那人的低些。他接过胖子递过来的烟,边点燃边给那人出谋划策,说哪里有一个老中医,他有一个祖传秘方,专门治疗这种咳嗽病,病愈付款,他的一个亲戚的病是如何如何的严重,然后是如何如何被老中医的药治好的。他在说这话的过程中,夹在这个人与胖子之间的比另外四个人都要瘦的唯一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瞪大了眼镜听着他们之间的讲话。他本身不算很瘦,可与身边的胖子相比,真算得上是瘦了,就好比是新鲜的大个儿的白萝卜和蔫了的胡萝卜站在一起。瘦子的颧骨高高地突出来,托着两个玻璃质大眼镜框。我怎么看他都像《地下交通站》里的黑藤太君。他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个说话“轰轰隆隆”的那个人讲着关于老中医的事,全然没有看到胖子递过来的烟卷,胖子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似的,用他粗壮的手腕碰了一下瘦子,那瘦子的嘴吃惊地拢了起来,像大写的英文字母“o”,不,应该是小写的“o”。
那两个旁观者一个站在胖子的身后,一个站在烟疤的身后。胖子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笑起来一脸皱纹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男人,他只看到了烟疤后面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递烟给他。我猜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加入牌局的缘故吧,所以胖子没有给他递烟。旁观者观牌不语,只是偶尔笑一笑,挪动一下位置,目光一直移动着,不时地停留在牌局中说话的那人身上。
这时候,从汽车站出站口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妇。女人穿着枣红色外套,下面是一条深黑色西裤。搭配起来十分不协调;男人的衬衫洗得发黄,黑色西裤灰暗了许多,像是布满了一层怎么都洗不掉的灰土。总而言之,通过衣着就不难看出二人并不富裕。女人跟在男人的后面经过打牌人的身旁,那个笑起来一脸皱纹的人一个机灵窜到了中年夫妻面前,堆着一脸的皱纹问要不要坐车。男人要坐,可女人不同意,男人要走,可是被女人叫住,女人执意不肯坐出租车。可男人的性子似乎比女人的更烈,更硬。男人跟着司机走向出租车,司机一步三回头,生怕男人被女人叫走。女人很生气地埋怨男人,可还是跟着男人上了车。那几个正在打牌的人看着没有生意可做,又接着打起了牌,他们的车就在自己的身后停放着。
我扔了烟蒂,准备转移地点。从出站口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那轮廓,那体貌体征——我那远道而来的朋友终于来了。我接过他的厚重的行李,四下里看了看,就在我顾盼之间,那几个大牌的人,包括胖子,烟疤,咳嗽的人和说话“轰轰隆隆”的人以及黑藤太君都立马围了上来,问我们需不需要车。我看了一眼朋友,从朋友的眼神中读出,你是东道主,你说了算。
我只回答了黑藤太君的话,走,去齐鲁大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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