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好几个月了。最近雨多气温下降，他不得不回来取衣物。

他进门的时候，夜色浓重。舒心的我正依靠在电脑前悠闲自得地听歌。

“幸福！”他冷得有点瑟瑟，但还是不改他以往调侃的口气。“不求、不想、不奢望幸福，只要平静安逸就行了！”我还是我波澜不起的状态。

“吃饭了吗？一起去？”他诚恳邀请道。“你自己去吧，我吃了！”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走吧，这段时间你在家辛苦了，也给我个慰劳慰劳你的机会。”他放下包，从衣柜拉出一件外套。

“好吧！”犹豫片刻，我非常不情愿地起身。

尾随其后，他边走边摸裤兜，我以为他身上带的钱不够。“超市的灯亮着，能否跑腿买盒烟？”他指着前面，笑看着我。

攥着钱推开玻璃门，迎面碰到了他的朋友，以及他朋友带着的朋友。

“我伙计呢，回家没？”我还未开口人家就心近地问。

“后面哪！”我摆摆手，却并不在意他的朋友，因为他朋友的身后有更吸引我的人——我心灵深处曾经的最爱——以及一个妖艳性感的女孩。

他看到我，先是一惊，继而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了。相遇在此并非我们故意，实属老天的安排。

“去哪发财了？也不招呼一声，今晚罚你，不醉不归！”他的朋友快步下了台阶，拍着他的肩膀。

“哪能跟你这个地主比呢！”他反击道。

我们一行人来到饭店，要了几瓶酒，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谈话席间，他语无伦次数落我，不是说我的娘家害苦他了，就是指责我一无是处，好像他现时生活的不幸全是我造成的。朋友朝他使了好几次眼色，那个女孩也时不时向我投来嘲笑的目光，毫无分寸的他还是口无遮拦，肆无忌惮，期间不停叹息说他是苦命加倒霉。

我的耳朵早已结茧了，这刻只是摩挲着饮料杯子苦笑。

他坐在我对面，除了无奈地摇头，一句也不插言。

不想在他面前暴露我们的家丑，可我的他……太让人寒心了。和他每次去亲朋好友或是左邻右舍家，他都是这样一副“德行”，我都记不清给了他多少次的机会，可悲哀的是他竟然一次也没有悔悟过。这次丢人现眼在他面前，让我怎么下台呢？

“我去趟洗手间。”我终于忍无可忍了。谁都看得出来，我做好了个逃跑的架势。

“我去瞅瞅菜上完了没有！”他趁机也跟了出来。

“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只是发发牢骚。”他追赶几步，劝慰道。“他是我老公，我比你了解他！”我面无表情。

“他是真心爱你的！”他说。“我知道！”“给他点颜面好不好？”“谁给我呢？”“我替他给……”他拉扯住了我的衣角。

“你认为我会稀罕吗？”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木然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你一直以来鄙视我，但我希望你跟他好好谈谈，毕竟他是你老公。”

“磨合了半辈子了，你认为我们之间有可能沟通吗？”我的自嘲又来了。

“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成这个样子……他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他无不替我忧愁几分。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用嘴巴宣泄一下吗？我不会轻易被‘任何人’打倒，再说都习惯了！”为了不影响他的心情，我故作镇静。

他明白我说的任何人的用意，所以不好意思再徒劳下去了。

凌晨两点，喝得醉醺醺的他东倒西歪上床了，手里仍提着为我买的饮料和零食。我拉亮台灯，脱了他的鞋袜，帮他盖好被子，发现他额头的白发又增加了好多根。这个孩子般的五好男人，我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吗？

结合十七年了，我们没有共同的爱好，没有共同的语言，有的是理解和信任积攒起来的默契，有的是感情转变的亲情。十七年了，他的赌博是出了名的，而我则是浪漫幻想的女人。

我的青春全在散步，唱歌，写写画画中度过，村里人经常说我是会享受生活的人。可他呢？喜欢健谈且好交际，并日以继夜煎熬在麻将桌上，熬白了头发，熬的两手空空。就这他还依然乐此不倦。

亲戚一致说他千不该、万不该娶了我，又反过来说他不是我理想中的白马王子。为了孩子，我们各自退让过，但收效甚微。为此也提及到离婚，每次写协议，他就寻死觅活。他说骨子里爱我，却改变不了爱我的方式。站在婚姻的风尖浪口，我不晓得徘徊了多少年的多少次。

孩子大了，去了外地上高中，他的麻将哥们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孤寂落魄的岁月，没有人陪他度过。本就鄙视他，这会更是疏远他了，无助的他一片迷茫，竟不知自己的路在何方。

这个被像孩子一样被人遗弃的老男人，有谁肯同情怜悯他？偶尔几次，他和二十出头的小毛孩打牌，他动作稍微缓慢一点，人家就训斥他不拉屎别占茅坑！要是以前，火爆的他准会砸翻桌子，扬长而去。

现在的他只会嘿嘿傻笑。我都替他难过心酸，可木讷的他没有一点思想意识。这次出门打工，多数都是小青年，臃肿苍老的他混杂在中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每次回家，狐朋狗友问及他在那里混？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逢年过节，我的亲戚都会惯性问我一句，离了吗？我说那有这么轻而易举呢！她们说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可留恋的！是啊，我也埋怨他耽搁浪费了我这么多年，可真要是走了，我心里舍得吗？回答是肯定的：一万个舍不得！

他总是伤害我，又不忘给我及时疗伤，就像今夜，他的举动让人那么的不可理喻，可我明白他不是故意。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还说他的精神有病了。很想为我的他辩解，知道他纯属有口无心就足了。

他爱怎么认为随便吧，反正受多了这样的侮辱，平时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别人的气，受受自己人的又有何妨呢！他持怀疑态度，问我会一直忍耐下去这个男人的素质和教养吗？我说不但会，还会忍耐到生命的尽头。

他说他服气我了，我们夫妻俩简直是绝配！我说如果连自己的男人都不会包庇，那么所谓的和谐美满又该从何谈起？他说这样劣质无修为的男人不值得我为之付出，更谈不上包庇！我反驳说那他这样带着人家女孩的男人就值得我为之付出且包庇吗？

他说看看我，悲哀到何种程度了，真为我惋惜。我说失去他的时月，我们夫妻的感情他未必懂。他说无论怎么，这个男人都让人特失望，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大言不惭把自己的种种失败归落于自己的弱妻身上，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已经丧失了男人最起码的尊严和气质。

我说自古世事两难全。

我说我的电话本里，储存的全是网友和恋人的号码，每当我和别人开玩笑说着暧昧的话语，或是与他们聚会就餐，他非但不嫌弃还说只要我快乐开心。试问天下那个男人又有他这么宽阔的胸襟？正是有了他如此的理解和信任，我才不能、也不愿割舍和他的这份牵手情缘。

另外，他再怎么劳碌奔波，也不会把痛苦和忧愁强加到我头上。就连家里的油盐酱醋也是他买，至于米面蔬菜他更是一手包揽到底。我成天病怏怏的，干不了重活还要花钱吃药，必要时烦劳他救济我的弟妹。这么些年，我是受委屈了，但我拖累的他寸步难行。要说绝配，我承认，但我绝不会因为他此次的所作所为而离开他。

人都说世界上有真爱，我说其实真正的爱是母爱，哪怕儿女的心在石头身上，母亲的爱依旧会坚持不懈。尽管他的行为不如我愿，令我反感，但我还是会把他当孩子来爱，甚至包容、宽恕他的一切过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