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了。几天来清晨和傍晚接连浓雾，让你在朦胧胧中再睁开眼时，感觉秋的脚步又走近了许多。加上上天又挤出的几滴缠绵的浊泪，更营造了秋的萧瑟，捎带着带来一缕沁人的寒意。

对所谓的秋，似乎已很久没有真切的感受了。回忆起来，所谓秋天的收获，不过是瓜果贩子声嘶力竭吆喝着的几根甜玉米、一把青豆角、再加上几根尚未甜化的甜薯。用几张纸币换了回来，加工后喂给早就麻木了的舌尖，以唤起一种久违了的秋的味道。

而真正的秋，是要亲自到原野上感受的。离开原野已很长时间。等真正走近了，还是分不清秋在哪里。一个人独自站在秋野之上，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遍地菊香，处处秋浓，那里都是一片萧瑟的秋色。

矮墙下的秋阳里，几位暮年的老人围坐在一起，不知是在谈眼前的鸡毛蒜皮，还是在沉思人生的荣辱得失，脸上都一样刻满整个人生的悲喜。如同脚边趴着的那只老土狗，看起来很委屈也很平和。

苍茫的玉米地里，只剩下一片苍凉，不会再给你任何的惊喜。不多的花生地里，早就沟壑纵横，倒是偶尔能从农人的疏漏里窃得一点微薄的收获。挺立了一个生命历程的稻穗，如今已走到生命的尽头，稀疏而整齐的躺着，等待着最后的升华。只有那一架架稻草人，在经历了诸多的夏雨秋霜之后，依然伫立田畔垄沟，残存着几丝曾经的艳丽在秋风里摇曳。似乎还在与忙着秋贮的鸟雀，玩着秋日的游戏，或是在咧开嘴巴，唱着秋日的悲歌。

有人说生命如四季。能够经历四季的生命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一路走来，形单影只，更显寂寞独秋。成片的山林已难得寻觅，除了一路上高矮不等参差不齐的行道树。只是他们的浅薄，断没有秋日的辉煌。看着几片秋叶飘零，似乎还夹杂着内心的思绪，也跟着一起坠落。只轻飘的秋叶用生命最后的辉煌，还在跳一首壮丽的舞蹈，而自己沉重的思绪，大概实在太沉重，难以在秋风里飘摇，只能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跌落吧。

想来这样也好，省却了一些缠绵，简化了几多纠结，硬邦邦的坠落在冰凉的地上，也许就在落地的一刹那，会彻底的碎掉吧，这样也该获得一个新的开始。

佛说“放过自己，才可以高飞”，如果能借着这横扫一切的秋风，让你忘却和放下许多的过往，也许正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飞升的机遇，于是就可以象云象风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稀稀疏疏的村落，也有着天涯的惆怅。在这样的悲秋里，即使不在天涯，也一样让人断肠。然而，春发、夏荣、秋收、冬藏，想必也是一种意境。人生苦短，乐少苦多，还有一个生命的漫长冬季在等着你去收藏。人生还有很多萧瑟和寒冷，需要去坦诚面对。

向阳的山坡上，几处高矮不一的坟茔旁还残留着几片纸灰，让人猛然思念远方同样孤独呆着的老父亲，想起自己当年跟着老父也是在这秋风里上坟的情景。老人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春种秋收夏忙冬劳，只为粒粒收获，只为一群嗷嗷待哺的后生。如今已安眠地下二十载，尽管不再有春种秋收的辛劳汗水，只当年与老人一起种下一片槐榆，如今已冠盖如伞还在荫庇后人。

只如今儿孙漂泊，难得再如当年那样在秋日里带着后人在坟头添一把黄土，送一叠纸钱，流几行清泪。只能在一个凄冷的傍晚，选一个十字路口，倒上三杯烈酒，然后凄凄喊一声：“地下的祖宗们，亲人啊，我们来给您们送件衣裳，添些钱粮！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买些冬装准备过冬吧！”　看着火光过后，留下一片纸灰，然后转身留下一半叹息一半悲愁，在潸然迷蒙中继续着奠念的祭文，在感伤里任滴滴泪雨风干怀念。想来，在神灵的世界里应该是没有距离的，对思念的测量是不需要时间的，他们应该会收到的吧。

偶有一处赏心悦目的所在，又激起了那个天真的幻想，那就是也许此处正是那个梦中的小山村，自己正是那个采菊东篱的隐士。只是不敢再说出来，怕妻又要骂说自己要疯了。可为了这要疯的感觉，总是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悲怆，一种难以释怀的苍凉。

回到家里，手里还捧着一片落叶，心里还残留这一阵冰凉的感觉。分不清是落叶的温度，还是心的温度。如同此刻月光映照着的土地，带着已逝的过往，向夏挥手再见。那月也凉了，不再有一点夏的回忆，伴着西畔的孤星，照出秋的孤寂。

据说，失去的到最后都会回来。也许自己不该这么悲情，也许就在这落叶的坟墓里，在那百花的遗骸上，正在酝酿明春的生机和暖意吧！

那么就坐在这里，耐心的守候吧。不管时光多么漫长都慢慢等待，一定会等到下一个繁花似锦的春日。只是接下来的秋风和浓雾，这一身单衣怎么能保存那已经瑟缩的灵魂？接下来的寒霜和冰雪，是否会将这一腔希望也彻底冻碎？只是明年的春天里，桃花依旧，人面何在？再相会，究竟是一脸的嫣然，而是两颊的老泪？

手边一盏清茗。在秋的笼罩下深酌一口，再次体味茶苦茶香的已经。在昏暗的角落里，静心聆听秋虫的鸣唱，也分不清他们是正在高奏新婚的爱曲，还是哀婉冬日的丧歌！正如此刻在迷蒙里罗列的一些无序辞藻，不知道是和谐的赞歌，还是喧嚣的噪音，更不知道在这字里行间的模块，是否能拼凑一片不受秋霜干枯的绿叶呢？

于木鱼宅

2009-9-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