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独自一人在氤氲中临摹着心中唯美的意象,简练笔触,粗线勾勒,寥寥几笔将故乡的万木萧瑟零落的景色尽收笔底;凝眸,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满目萧萧,一半秋山带夕阳,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闲笔之作,没有渲染,没有铺陈,没有烘托,素雅单调,泛着隐隐的秋的萧索凄清之感。沉浸在这静寂的秋的悲凉中,而我却忘却了秋的寒意,朦胧中感染着清照的气质,秉笔直书,感情真率细腻,用语朴素流畅,简练的笔墨,无造作之态,流淌着自然之美。独坐无聊,一揽凉月,思忖着为什么自己竟会有如此孤寂愁苦的心境,简单的素描中似乎缺少了某种元素,那是什么呢?
心头莫名掠过高迪的影子,一位留着大胡子、表情阴郁的寂寞老人,衣衫褴褛、形同乞丐,这个世间谁能走进那个脾气乖张古怪的流浪汉的内心世界啊,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一生穷困潦倒,我常常想,面对众人的否定和非议,在他心中是否苦苦煎熬着一种自我的怀疑?是否曾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挫败过?承受着精神与物质的双重的摧残,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将所有的生命奉献给了艺术?……应该是种信念吧,黑暗中行走是暂时的,前方某处一定有光明,或许一直以来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他的建筑会在他身后被超现实主义拥趸们奉为经典。他的内心不是抑郁和暗淡的灰色,而是柔和的曲线和五彩的颜色。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海浪的弧度、海螺的纹路、蜂巢的格致,那或许就是他的灵感源泉吧。他总是从一种独特的视觉角度观察着一切,新奇的构思,世人眼中绝对的疯狂。那“梦幻式建筑”的“古埃尔公园”在当时的巴塞罗那人眼中是完全失败的创作,没有人欣赏那悬挂在空中的巨型艺术作品,那是一种奢侈,一种天方夜谭。而他自己确是那样的欣喜若狂,陶醉在大自然与建筑有机地结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之中,蜿蜒曲折的小桥、道路,好像漂荡流动着似的,构成诗一般的意境。这样的美的醉感,足矣。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唯美主义者,为艺术而艺术的疯狂,让他不去理会经济学家眼中的成本,坚持自己的设计的绝无仅有,完美的作品是他唯一的追求。
我想,他的内心应该是是葱郁的,绿色的,张狂的,那看似荒诞不经的“米拉之家”仿佛一座被海水长期浸蚀又经风化布满孔洞的岩体,那蜿蜒起伏的曲线像熔岩构成的波浪,使人不禁想起水面上的层层涟漪,视线在这些涟漪中游动,富有动感。奇形怪状的突出物,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剧烈变形、扭曲和夸张的笔触鬼魅般地流动着纤细隐约的美感。从作品中我仿佛看到了他复杂的情感,粗犷刚劲的个性以及陶醉其中的自由。当时有人称此建筑若非出自恶魔之手就是疯子所为。高迪自己也说:“疯子才去描绘世上不存在的东西”,的确,一个疯子艺术家用自然主义手法在建筑上充分展现了浪漫主义,百年之后,“米拉之家”由于各个方向呈现的不同效果以及特殊的结构对光线的奇妙反射,成了众多摄影师们的心头至爱。
对于一半是疯子,一半是天才的高迪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件件规模宏伟的建筑作品,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他用独特的艺术语言五彩缤纷的颜色和丰富的形状点缀着自己的梦想,构筑着石头的梦魇,以漫不经心地笔画在画布上自由弯曲伸展游动,毫不考虑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空间深度的要求,画面蜷曲的线条,都是天地万物运动不已的轮廓。在独来独往的精神放纵之中,以坦诚之心和天真无邪的创造力,以完全彻底的自由任意重造世界,随心所欲地发挥着自身的魔力。此刻他是富有的,疯狂的,真实的,那富有独特性和个性的造型不仅仅充满深邃的神秘,更给人一种视觉的美感和童话般的纯真,艺术的天性,得到了最极致的宣泄。
艺术魔法大师们生活在一种浪漫的理想里,他们被这种理想弄得发狂,用十分斜视的手法描绘着生命中难以捕捉的素材,将自己内心的荒诞、怪异加入外在的客观世界,将人们熟悉的东西扭曲变形,所谓的"偏执狂临界状态"以一种稀奇古怪,不合情理的方式,精心刻画那些离奇的形象和细节,创造着一幅幅充满奇思怪想的作品,给人以扑朔迷离的印象,自相矛盾的视觉形象。他们在作品中创造一个美丽而浪漫的梦境,它不曾存在过,将来也不会存在,不重视内容,只诉诸感觉形式,带来人们无尽的远离人间烟火的美的气氛。正如塞尚所云:“画画并不意味着盲目地去复制现实,它意味着寻求各种关系的和谐。”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了高迪的眼神,那忧郁的眼神中参杂着几分嘲讽和挑衅,戏谑的味道中散发着自信、不驯与野性,那是一种理智理想和现实冲击的结晶。坚韧的眼神流露着他一直在战斗着,思考着,在自己所忠于的信仰里,执着地在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走下去。正如福楼拜说的:“天才就是长期的忍耐。”望着他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忧郁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不禁自问,为什么超前的艺术家总是家包含着深刻的悲剧意识?是生命与艺术共同的偶然?还是天才的必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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