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吧,灯光、音响、酒精,男人,女人,还有什么?赤luo裸的欲望?我思考着,伸出手指按住太阳穴,里面逐渐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时让身边所有的声音荡然无存。经过几秒,似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重金属的音乐重新钻进耳中。是的,一切恢复正常,与现实接轨。
腿型较好的女人朝我走了过来,她在我面前坐下,一声不语,低头喝酒。
“不会打扰?”她开口说。
“不打扰。”
嘴型也不错,我想。
“酒钱你来付。”
“好的。”
“痛快。”她继续喝酒,不再说话。
我将视线搬到她整张脸上。颧骨凸起、眼睛深邃、鼻子高挺、耳朵精致。黑色海藻般的长发,夸张的耳环。
不是美人,却是尤物。不错,我想。
她端起高脚杯,不急不缓地将酒送入口中。目光随意漂浮,总之,几次都对接不上。
我将视线移动到她的脖子和胸脯,皮肤细腻,ru*房不大。不错,我想。
“叫什么?”我问。
“巫婆。”
“说实话。”
“巫婆。”
“了解。”
过了12点,她喝完桌上所有的酒,仍是清醒,不见任何醉意,酒量惊人。
“还要继续喝,或者吃点什么?”
“出去走走,离开这里。”她说,将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动作利落,神情散漫。
“需要人作陪?”
“不勉强的话。”
“了解。”
出了酒吧,我去停车场取车。
一辆半旧不新的别克,安静的畏缩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我环顾了一番,确认后,打开车门,发动引擎。
她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要求打开车窗,将胳膊肘搭在窗口,手掌托住下巴,视线投射在窗外。
“去什么地方?”
“随便,哪都可以。”她说。
这回答开始让我想入非非。
四平稳八地开着车,技术不耐。我按了车内的音响按钮,听音乐,一些不知名的外国歌曲。她仍不作任何回应,不知道陷入了什么状态之中,僵化了一般。
“调转车头。”
“什么?”
“调转车头。”她重复。
“了解。”
我将车开到十字路口,调转车头,听从一切。
“预备接下来去哪?”我说,“别往繁华的地段跑,我现在是酒后驾驶,运气不佳的话,可能会遭殃,明白?”
“明白的,继续开。”
“了解。”
【二】
她关上车窗,开始抽烟,使整个车厢被烟雾所弥漫。四周一片漆黑,听着她指引的方向,不停地调头,退后,转圈。消耗了一个多小时,车停止运转。
我同她一起下车,旁边是老式的公寓,被黑暗阴深深的笼罩着,身体外的空气也带着陈旧的味道。她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沉默,保持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她抬头盯住我,努力思索着,最后确认一般的转过脸。
“同我一起上去?”她再次思索着她的确认。
“不勉强的话。”
“怪,确实怪。”她喃喃道。
我跟随着她的脚步,穿过长长的走廊。
古老的穿行,连同衣物上都被粘连上古老的尘埃,我想。
接着,开始爬楼梯,每层都有一个镂空的窗台,透出淡蓝色的光线,模糊不清。扶手锈迹斑驳,脚下发出摩擦沙子时的兹兹的声响。
“就在五楼。”从她黑暗的身影中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费不上多大的力气,到了五楼。她从挎包里摸索着,里面发出哐当的撞击声,最后发出清脆的钥匙声。她拿起钥匙,对准插口刺穿进去,转动了几圈,门开了。她没有立即抽出钥匙,整个身体又一次僵化,沉默,保持沉默。
“可想同我睡觉?”她说。
“干那事?”
“同睡觉一样的意思,可明白?”
“当然。”
“同意了?”
“同意了。”
抽出钥匙,打开门,打开开关,走进屋内。同她睡觉,不坏的事情,甚至有些得意。可究竟得意的是哪方面,绝不是单单同她睡觉那样简单,具体是什么,暂且没有答案。总之,付了酒钱,同她睡觉,酒吧是连接点,那么接下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三】
我环顾这所房子,室内的灯光依旧昏暗,装修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客厅中间摆放着一个中型的圆桌,碎花的桌布。圆桌中间竖立着一瓶枯萎的花。右边是一排软榻的沙发,沙发前面是茶几,茶几前面是电视机,其他,一无所有。似曾相识。
“去洗澡。”她说完,径直走到浴室,关上门。
我步入敞开门的卧室,依旧简单。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晦暗的碎花床单,被单凌乱地堆在一块。床下是白色的地毯,笔记本,酒瓶,一些开封的饼干塑料袋。角落里是一个复古的梳妆台,椭圆形的镜子,照射出的人影也是陈旧的古铜色。挨在床边的是一个暗红色的衣柜,衣柜上刻着诡异的花朵图案。其他,一无所有。似曾相识。
她从浴室走出来,裹着白色的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她漠视于我,坐到床沿,用手抚摸着床单。
“确实可笑,不觉得?”
“何以见得。”
“从外面带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回来睡觉,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里睡觉。”
“欲望驱使。”
“欲望驱使,妙,有趣。”
她将被单打开,身子钻进去,从被单里褪去浴巾,扔到床下。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去洗下身子。”她盯着天花顶说。
难不成,她是想让天花板去洗下身子。当然,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解释这句话。我这么解释,不正常也罢。我去浴室冲洗身子,确实怪,被什么吸引了,比同睡觉还让人吸引。说不上来,我想。
我回到卧室,她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莫不是在观赏一部冗长的电影,回不了神。我略显尴尬,但同样重复了她的动作,坐到床沿,钻进被单,褪去浴巾,扔到床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在脑子里思考着,这个思考没有结束,她主动压上我的身体。
“不主动?”
“在思考。”
“怪,确实怪。”
我伸手抚摸她光滑的后背,头发潮湿,感觉不坏。同想象中的一样,皮肤细腻,ru*房不大。
似曾相识。
“哭了?”我问。
“哭了。”
我重新换了姿势,将她压在身下,吻了她流出来的眼泪。
“干这事,不能勉强。”
“晓得。”
“睡觉吧。”
“明白你的意思。”
我重新穿上上衣,牛仔裤,外套,袜子。
干这事,没有感情,也不能勉强,我想。
“下次不勉强的话可以再做这事。”我对她说。
“确实怪了,心情乱糟糟。”
“心情决定欲望,欲望背叛你。”
“是这么回事。下次。”
“再见。”
“再见。”
【四】
我从五楼走下去,经过每层的窗台,外面模糊不清。再穿过长长的走廊。
夜色中,我瞧见那辆车怪胎似得默不吭声的呆在那。我再次确认一番,上车,发动引擎。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返回,开着音乐,四周一片寂静。
回到住所,还没掏出钥匙,门已经被打开。女友神经质地上下打量我,然后侧开身体,让我进来。我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女友贴了过来。
“喝酒了,满身酒味。”女友准确地说。
“喝了。”
“同其他女人睡觉了。”
“没有睡成。”
“你的缘故?”
“对方不太情愿。”
“去死好了。”女友丢下一句话,回到卧室,不再与我多说话。
女人听不得男人的实话,宁愿傻气的相信谎言,就好比我同她说,我是在应酬,为了工作。为了工作,通用的借口。对她,总显失公平,不够坦实。既然说了实话,也见不得对方给个好脸色。这种关系,微妙也错综复杂。
我回到卧室,女友背对着我睡觉,我脱下衣物,躺到床上。从床边掏出烟,点燃,猛吸一口。空气里只有抽烟的吧嗒吧嗒声,女友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她比我漂亮?”女友背对着我问。
“没有。”
“身材比我好?”
“没有。”
“实话?”
“实话。”
“为何想同她睡觉。”
“感觉,吸引,某些方面说不清楚。”我说,我熄灭烟头,关掉台灯。
“现在可有精力做那事?”
我将身体放平,女友转过身来拥抱我,我伸手去触摸女友的ru*房。坚挺,硕大,有弹性。好身材,我想。同那个叫巫婆的女人睡觉,和同女友睡觉,差别在什么地方?至少,分清楚了一点,身下这个女人的身体是情愿与我交合,而且欢喜的不得了。我抛开所有的想法,专心与女友按部就班来完成一套身体运动,直到最后倾泻完毕。
【五】
接下来,我怎么也记不起那条复杂的路线,通往巫婆城堡的路线。我开车转悠了几个夜晚,怎么也记不起,像是那段路线从脑子里被抽空,留下了一片空白,什么也弥补不上去。
我坐在酒吧,喝酒,等待那个巫婆的出现。
被吸引了,具体说不上来,总想见上一面,做什么都行。
巫婆没有再出现,我的身体某部分更加饥渴,迫使我得想办法去寻找一些东西。如何连接上?太阳穴轰隆隆的响个不停,一切声音凭空消失,经过一段时间重新回到现实,遇见巫婆。是的,就这样。
我身体无恙,一切妥善。
【六】
再次看到巫婆,她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喝酒,男人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在这里。”我说,内心再重复了一次。
她幽幽地望了我一眼,继续喝酒。
“酒钱我来付。”我对那个男人开口说。
“认识?”男人问。
“同她认识。”我回道,“很抱歉。”
男人知趣的离开,我坐到她对面,她优雅地喝酒。
“有趣。”
“确实。”
“酒钱你付?”
“酒钱我付。”
“好极了。”
那栋陈旧的公寓醒目地呈现在我眼前,路线被她反复扰乱的极为复杂,我每次都失之交臂。
我坐在软榻的沙发上,她继续喝酒,没有提到睡觉的事情。这次,气氛稍温和些。她枕着我的大腿,双手拨弄自己的头发。我低下头,用手指搓揉她精致的耳朵。
“差点放弃,我说见面。”
“放弃的时候见面。”
“巫婆。”
“小巫。同巫婆一样。”
“了解。”
“很想见我,真的?”
“非常。”
“为何?”
“被某些东西吸引了。”
“与睡觉有关。”
“不全是。”
“吻我。”她说。
我吻了下去,冰凉的嘴唇,淡淡的酒味,略有苦味。似曾相识。
【七】
我打开门,女友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回头望我。我脱下外套,去厨房煮咖啡。其间,我询问了女友的意见,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我冲好咖啡,回到客厅,女友依旧端庄的在看电视,画面上,一个男人在写信,一个女人在落地窗前跳舞,互不干涉。
“同她睡觉了。”女友发问。
“没有。”
“什么缘故?”
“没到时候。”
“什么鬼话。难以忍受。”
“我忠诚于你,思想却不受我控制。”
“乱七八糟的鬼话,还不如去死好了。”
“总会死掉的。”
我为何被巫婆吸引,应该纠正是为何被小巫吸引。某些东西相通联系在一起,思绪里那些无数的线条必须寻找与其匹配的那端相连接。就是这种感觉,在寻找,脑子里在寻找一些丢失的片段,总觉得人生不够完整。好比,一副拼图上缺失的几块,使画面变得残缺。无论如何,都要寻找回来。
【八】
我只能通过酒吧单方面的联系小巫,其他任何途径都无济于事。
路线丢失,只能在见到小巫时,那栋老旧的公寓才会在我眼前复苏过来。
怪,确实怪。
这个时候,小巫坐在车上,神情平静。之后,禁闭车窗,抽烟,烟雾弥漫。路线正确,公寓落入眼球。
“有些迷茫。”我说,“单个来,是找不到你的住所。”
“无需在这方面耗费精力。”
“总是想见你,却不知被什么吸引。”我说,“该怎么去理解,渴望见你,见到你总觉得才能安心,不睡觉也罢,同你说一句话,才能释然。”
“不是爱。”
“不是爱,是未知的东西在作祟。搞不明白,还伤脑子。”
“似曾相识。”
“准确。”
她从酒柜拿出酒,倒在玻璃杯内,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喝酒。陈旧的公寓内,透着暗暗的光,墙壁上摇曳着巨大的两个人影。之后喝完酒,她播放碟片,一部浪漫而凄美的电影,极为普通的爱情故事,但整部电影剪切与取景方面是极为成功的。最后的画面女主角赤luo着身体走进大海,背影迷人,臀部雪白。场景越来越缩小,开始变模糊,镜头拉上天空,海鸥飞过,一片漆黑,演员名单开始出现在屏幕上,终结。
“就这样死去。”
“赤身luo体的死去。”
“极好。”
“确实。”
关闭电视,小巫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动作缓慢。
“抱我进去。”
“不重?”
“重也没办法。”
“玩笑话。”
让人眼花缭乱的被单上面摆放着一具雪白柔美的肉体供我品尝。小巫闭上眼,时候到了,我想。我开始解开上衣,脱下裤子,一点一点的吻下去,从头到尾,一概不放过。同她睡觉,这一次。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小巫呢喃道。
“妙不可言。”
“女友知道?”
“一切坦白。”
“可要受罪?”
“多多少少。”
“真够实在。”
“不算缺点。”我说,“也见得是什么好事。”
“以后再也不见你。”小巫说。
“需要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
【九】
“同她睡了?”
“同她睡了。”
“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
“去死好了。”
“早晚得死。”
女友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收拾好行囊准备离我而去,我不挽留,也不强求,我是忠诚于她,只是思想不受我控制。
“以后再也不见你。”女友说。
“需要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
两个女人同样的宣誓,再也不见我,我落了个孤身一人。
女友与小巫都消失不见。
我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着碟片,最后的画面女人赤身luo体的走进大海。
就这样死去。
女友说,去死好了。
【十】
我整理卧室时,意外发现一份我的医疗病历卡。何时病了?无从得知。
我仔细回忆,一切仍是无从得知。
我给女友拨了电话,无人接听。
我按着病历卡上的医院地址去求证,找到主治医生。
“何时病了?概不清楚。”我问。
“车祸。”医生说,“脑子受了不小的震荡。”
“我如何也记不起来。”
“脑震荡引起失忆。失去了一部分片段,可能会恢复,可能会永远丧失。”
可能会恢复。
可能会永远丧失。
我究竟丢了哪部分记忆?
我从酒吧的停车场开出车,继续开,转到十字路口,调转车头,继续开。调头,退后,转圈。路线丢失,脑子空白。我记起每次拜访小巫的公寓,每次的路线都不尽相同,小巫刻意转换路线,制造一切阻碍混乱我的意识。
我甚至有些绝望地坐在车上。
第二天报纸新闻的头版头条,女友自杀。
女友说,去死好了。
她似乎不止一次的暗示。
早晚得死。我想。
死得悄无声息。死因恐怕要从我自身找起。如果当时我挽回女友,同她睡觉,重归于好。好歹这样,也不至于闹到自杀的田地。
我跌坐在沙发上,暗无天日。门铃响起,我模糊着意识去开门,是一名快递员。我签收好快递,重新坐回沙发。是女友临死前的信件。
我拆开信件,一张我和小巫的合影照片掉落下来。
小巫是我的前女友,患有抑郁症。
女友是照看我的护士,失忆后,睁开眼的那刻,是女友动人的脸。
女友说,相爱吧。爱了就不能回头。
于是所谓爱了,顺其自然的与女友在一起。
脑子里的思绪开始逐渐连接上来。
丢失的拼图,寻找到了。
原来如此。似曾相识。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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