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高,云不淡;秋不清,气不爽;秋风不萧瑟,秋雨却缠绵,一下就是好几天。扯天扯地,罗里罗嗦,绵绵不绝,淅淅沥沥,像高空中有人拿了大眼儿的漏筛直往下筛水,没有丝毫的节制,一如新娘的思念。黑云压城,天色阴暗,天地间玄黄一片,即使大白天也要开着灯才能适应。空气潮湿,冷汗渗出,麻将席子粘着肉,棉被潮得能拧水。
不明亮,不晴朗,不干爽,不诗意——这是一个反传统的秋天。
瞌睡与秋雨合谋,她是秋雨的衍生品。黑黑的坐在电脑前,本想写一点心情文字。刚敲出“帘外雨潺潺”几个字,接下来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困倦袭来,浑身无力,瞌睡虫在耳边“嗡嗡”飞。缺氧的脑子像一台燃油告磬的引擎,运转速度非常慢。拉上窗帘,打开台灯,紧闭两道玻璃门窗,将湿淋淋的雨声隔在屋外,偶尔挤进来的几声汽车喇叭遥远空洞,更显出秋雨世界的落寞和寂静。无法外出,无事可干。只好上网乱逛,或者闭眼做梦。
这是一个懒洋洋的星期天。吃过中午饭,照例躺在书房的宽床上午休。钻进潮乎乎软绵绵的被子里,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奇怪的是我的手脚热乎乎的,膝盖却一直冰凉着。我很惬意地闭上眼睛,不开灯,不看书,不想任何事,在特意营造的黑暗中昏睡。感谢雨天,也只有在雨天才可以这样不管不顾。昏睡的感觉真好,身体的温暖可以让我暂时忘却心灵的孤寂,醒着时牵肠挂肚的思念这时候全跑开了。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不用上班,也就不去在乎是不是已经过了两点半。若雨一直下到明天早上,就不用起那么早去升旗了。做过几个梦,一律浅浅的,写意画似的疏淡。或与人拌嘴,或去云端里飞……醒来时却什么细节也不记得。
通常情况下,我的睡眠很浅,尤其是午休,那简直是猫丢盹,十几分钟就解决问题。对我来说,午觉宛如一扇门,好不容易慢慢闭合了,忽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撞开。要么是给孩子请假的家长,要么是布置任务的领导,要么是推销盗版书的资料商。日子一天追逐着一天,像打碎了一地的玻璃碴,想捡拾起来回复记忆很难——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可以暂时避开追逐。
时光回溯到三十多年前,父亲也是我这般年纪,也是绵绵秋雨天。百无聊赖的父亲躺在茅屋的柴床上睡觉,鼾声如雷。鸡吵不醒,狗叫不动,父亲在贫困的老时光里酣睡。母亲从来不睡午觉,她精确计划了一生中的每一刻时间,不肯荒废分秒。父亲酣睡的时候,她端了针线笸箩做女工。手里是一只儿女的鞋底,身旁是“滴答”的雨声,和着她讲给我们听的故事。
想起一首诗:“秋天到了 / 拉斐尔在穹顶上 / 调出温暖的色调 / 画下两只离家的小鸟 /衰老的梧桐树想念知了/ 秋风是个好孩子 / 把它的指甲剪得精光 / 荷花谢了/ 青蛙在睡觉”
想往诗词里的秋天。在下雨的秋天,做一只睡觉的青蛙。
2009年9月13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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