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南昌,第一是送儿子读书,另外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滕王阁感受天下从此无文章的滋味。到南昌的第三天,我们专程去了被称为中国“四大名楼”之首的滕王阁。虽说已经秋天,可南昌热得仍让人沉浸在酷暑的氛围中。好在我们住的那家宾馆离滕王阁很近,坐出租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第一次知道滕王阁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得当时不知道在一本什么书里我无意间读到了王勃的《滕王阁序》,说实在的,那时我的古文底子很薄,对王勃的那些气宇轩昂的文字只能是一知半解。不过书里对《滕王阁序》的背景材料却是交代的不能不令人神往。特别是唐宋八大家之魁的韩愈写的《新修滕王阁记》让我觉得滕王阁也许就是中国文化里永远值得记忆的图腾。
才早晨九点钟,可是南昌的天气已经开始热得让人都有些喘不过起来。我们四人只有我和儿子买了票,花去一百块钱。因为父母都已是快要八十岁的老人,所以有幸被免了门票。走进滕王阁院落,不知道怎么我的心里就开始生出一种怪想。古人也真是了不起,就在这赣江边上,在这天地交融的美景里,留下了如此让人激荡回肠的故事。
滕王阁是唐代腾王李元婴修建的。李元婴是李世民的小兄弟,在李世民这一代里排二十二位。说到大唐,我这位从大唐故都来的人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尽管腾王李元婴留给历史的东西没有他的哥哥李世民那样值得我们炫耀,可是他留下的滕王阁却在一千三百多年的风雨沧桑中,令人回味感怀……
我知道今天看到的滕王阁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重新修建的。尽管没有了历史留下的厚重,可是因为有那么众多的文人墨客曾在此留下记忆,所以给人心灵还是蒙上了一层向往的冲动。
来的时候儿子就给我介绍说,如今的滕王阁里已经有电梯了,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要来南昌读书,所以就在自己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同学中进行打听。在院子里我们留了纪念,随后就开始走进滕王阁里。正像儿子说的那样,登滕王阁无需再费力气了,一人花了一元钱,我们就乘电梯登上了滕王阁最高一层。
因为心里知道这滕王阁是现代建筑,所以对建筑的兴趣无形中就少了许多。不过说心里话,南昌人也很了不起,能把一座现代建筑融进大唐盛世的韵味之中,也真的是不简单。在滕王阁第四层上,有一个小舞台,我们上去的时候正巧赶上要进行唐舞表演,于是我们就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
虽说外边的温度少说也有三十五度,可是滕王阁里有空调照顾,所以这会儿还真的很惬意。大概到九点半中的时间,歌舞开始了。两位唐装扮相的姑娘开始表演唐舞。说心里话,说到唐舞,她们表演的的确不是那么正宗。因为我们毕竟是从唐朝长安来到这里的。不过在离长安一千多公里之遥的赣江边上,也能欣赏到华贵典雅的盛唐歌舞,同样也是让人心里生出许多联想……
歌舞时间很短,大概也就十五分钟的样子。不过坐在滕王阁里,我不由在想,当年的腾王李元婴也真会享受,能在这水天相接的赣江边上风雅快活,惹得那些名留华夏的伟大文人个个激情四溅,不能不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相传说王勃写《滕王阁序》的时候才十四岁。对于这个传说我一直不是很相信,因为那流芳百世的文字让我怎么也无法感受十四岁生命所带来的震撼。历史也许就是这样,有时候它多少就已经带上了后人的愿望,带上了人们对一种美妙的赞誉。
《三字经》里的“赢四岁,能让梨。”大概也是后人对一种真善美的渴望。所以我想,不管当年王勃是多大年龄已经无关紧要了,而是他留下的《滕王阁序》让华夏有了一种故事,有了一种历史雄壮的积淀。
在中国古代的大诗人中,我最推崇的要算宋代苏东坡了。他的那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几乎印刻进了我原始的生命基因之中。在我的印象之中,苏东坡也算是一代文学娇子,可是他却愿为王勃的《滕王阁序》挥毫泼墨,留下了同样是千古一绝的历史童话。今天滕王阁上那几个浑然庄重的“滕王阁”题名正就是苏东坡留给我们今人无法超越的梦想。
看完了唐舞,我们开始从第四层徒步下行。在每一层的阁外走廊上,我们都能领略到南昌别样风味的美奂美仑。依江而建的滕王阁,就像是赣江上一座流动的人间圣物。我站立在它的西侧,赣江全都收入眼底,江面上来来往往的驳船,似乎就是在给我们讲述滕王阁留下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
今天许多人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历史记住了滕王阁,记住了王勃,却很少有人记住李元婴。有人说那是因为李元婴娇淫奢侈,为王却没有给一方百姓留下美好。其实让我说,评判历史,我们实在是不该总有当今的说教来做准绳。有时候历史就是历史,我们只管去欣赏领略,只管去玩味揣摩,而不应该用一种世俗的目光去评判古人的优劣是非。
不管我们是走进北京的故宫,还是登上万里长城,我们所要感受的是祖先留下的那种中华的精髓。而不是去评说在那些历史遗迹中留下的忧伤。站在滕王阁最高处,我忽然想起了王勃在他作的《滕王阁序》最后留下的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几多悲壮,几多感怀。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那一千多年前的日子里。也就是这首诗,竟也让后人揣摸不透。有人说这是王勃在暗讽李元婴,说整个的《滕王阁序》唯一出现的帝子只有两个字。其实让我说,文人的心思是揣摩不得的。就是今天,我们常人站立赣江边,看着平平稳稳趟过的赣江水,难道心中不同样会生起一种悲壮,一种缅怀和无奈?
我没有去翻阅历史,不知道苏轼抄写《滕王阁序》在前,还是写《赤壁怀古》在后?但我想,作为诗人的苏东坡一定是从历史的积淀中觅得了真谛,知道光阴在历史的长河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固然可以去评说腾王李元婴的种种不是,我们也可以去斥责李元婴的荒淫无耻。但是作为他的哥哥李世民,尽管我们今天也在说他是一代明君,是盛唐走向辉煌的奠基人。可是我们也不应该忘记,他在玄武门兵变中给人性留下的永恒遗憾……
我们说,人的作为不是用社会来衡量的。有时候它体现的就是一种生命的本质。我们可以炫耀长城是一条中国龙,可我们也在孟姜女哭长城中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情真和苍凉。让我说,滕王阁记录的不是历史,它充其量就是中国文化留下的人文底蕴。
客观的说,滕王阁在中国古代的建筑史里也不能说就是登峰造极,只不过因为有了王勃的《滕王阁序》,有了韩愈的《新修滕王阁记》,还有苏轼泼墨撰抄的《滕王阁序》,才让今日的滕王阁多了几分神韵,多了几分荣耀。
凭吊完古韵古史,我努力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这时我们沿楼梯而下,在每一层都看到有卖各种关于和滕王阁历史有关的纪念品。在第三层的北门口,看到一位最多也就三十岁出头样子的年轻人,正在吆喝着:“大家过来看看,我这可是正宗的墨石玉,很便宜,一块二十块钱。”
我走到跟前一看,还真的不错,做工很精细。当然我心里明白,在当今市场经济诡异发展的时代,二十块钱怎么可能买到什么玉呢。不过既然来到滕王阁,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总该给朋友们带点什么吧。
“质量怎么样?”我顺口问了一句,知道也是多余的。
“没问题。给朋友带几个吧。”小伙子说着就开始把那些小玩意儿塞到我的手里。那就买几个吧。于是花了二百块钱我买了十个。当时看还就是很秀气,似乎还真的有点玉的灵气。
在第二层我又买了几把印有苏东坡书写的滕王阁序的锦扇。在最底下一层我还买了关于记述滕王阁的书。一个滕王阁,我们在里边几乎待到了中午十二点中。走出阁,外边的太阳还是那么火辣辣的。我们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让父母歇息。这时我想到了自己买的那些被小伙子成为墨石玉的小玩意儿。于是给老爸老妈和儿子一人脖子上先挂了一个。既然是寻觅历史,有点易经的信仰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里的风景真好!”这时儿子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你说当年王勃是不是和我们今天看到的赣江一样?”儿子大概觉得王勃能在传说的十四岁写出如此的不朽名篇,心里总有些想不明白。
“一样也不一样。”我说:“在文人墨客的眼里,美可以让人高兴,也可以让人生悲。让我说,滕王阁是文人的天堂,可是却也是腾王李元婴的地狱。”
“你这是什么意思?”儿子看来真的不懂。其实我也不想让儿子懂。因为南昌毕竟拯救过中国,现在中国的发源就是从江西开始的。特别是政治的精髓:“枪杆子里边出政权”也是从这里发源的:“老爸,对了,你应该把今天我们有滕王阁写出来。”儿子开始给我建议。要知道,从我喜欢文字到今天,儿子还是第一次给我提这样的建议。
“不能写。”我说。
“为什么呀?”儿子看来有不明白了。
“你想想,前有王勃和韩愈,后又苏轼白居易,你老爸算是哪根葱呢。让我说,滕王阁里从此无文字。”我话音刚落,这时老父亲走过来了。
“什么从此无文字,就写写这个。”老父亲说着把我刚才给的墨石玉递给我:“你看看这是什么墨石玉,都把我的衣服给染了。”我接过来一看,所谓的墨石玉原来是用染料涂染的石头。
“怎么会是这样呢。不行,我得去找他去。说什么也不能骗人嘛。”我说:“这里可是滕王阁,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呢。”
“怎么不能出?”儿子这会儿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滕王阁是李元婴修建的,可人们记住的却是王勃韩愈白居易呢。滕王阁严格意义上讲都是假的,那里边的东西有点假算什么呢。不过刚才我们据楼看到的赣江风景,那可是真的。有这就够了。”
“我孙子说的对。有这就够了。”老爸说:“是不是我们该吃饭了呢?”
我扬起手腕看表,这时正好中午十二点四十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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