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朴实的回忆,不用浮华绚丽的文字去堆叠,只凭此刻的一纸感动,载录她十多年的生命旅程,带给我们一份深沉的思考,或许不止是思考……
2009年5月中旬,一纸噩耗就像雪片一样飞向四面八方,收到噩耗的乡亲从四面八方卷来,一向僻静的乡村顿时喧闹异常。生命犹如暗夜里流走的飞萤,那么脆弱,那么渺小,那么匆忙……虽然只留下瞬间的光芒,但许多人在这种光芒的感召下,而默默地在灵柩前献哀!
她的到来,让所有人震惊,十多年来,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和相逢亲人的惊喜在内心交织,激烈燃烧!
她匍匐在父亲灵前,满眼的沧桑落泪,完全抑制不住内心深深地愧疚和哀伤,一种久别的亲情在内心猛烈地撞击着道德底线,“爸,女儿对不起你啊!”
十多年前她离家出走,那时还是个腼腆小姑娘,年仅14岁。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念完3年级就帮父母干农活了,割草放牛、打菜养猪、上山砍柴,只要力所能及的事,她没一天偷闲。每天晚上借串门的功夫,和我一起温习功课,总是用羡慕和期望的眼神瞅着我说:“弟,你要努力念书啊!姐没钱念书……”我听妈妈说,她是坎下伯父捡来的,伯父只能供两个哥哥念书……我们友情的升级是在我被病魔折腾时,她每天早上都来背我进课堂,风雨无阻的整整一个月。不管她是不是伯父亲生与否,她始终是我姐,某些时候,血缘并不能代表亲情,没有血缘的亲情才是最珍贵的,伯母和两个哥哥并不明白这一点,经常冷漠的对待她。
我念初中的时候,学习十分紧张,学校要抓教学质量,经常补课,和她往来渐疏。等我明白整件事情时,她已经走了,远远地离开家乡,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怎样?很多人背后指着他骂,只有伯父闷着一言不发,每天都迷惘的望着村口,内心的痛苦积虑,头发渐渐稀疏,脱落,秃顶。
70年代初,伯父每天都为三个小孩的生活愁眉不展,“文革”留给每个家庭的只有树皮充饥的无奈和痛楚,大家就像完全迷失在长夜里的路人,尽可能的挣扎还是无力摆脱贫苦。
望着三个男孩,伯父和伯母咬咬牙,彻夜商量之后决定把老三和街坊的老二对换,因为对方是两个丫头,打心底想要一个延续香火的……这次“狸猫换太子”,双方父母仅仅获得“压榨在皮袍下面的那丝喜悦”,回想起来多么的自私,无知和狭隘。
90年代初,两个哥哥相继盖起了新房,娶了媳妇。二老丧失了劳动力,望着丫头一天天长大,心底为她的嫁妆反复琢磨着,无比焦虑,就是砸锅卖铁也弄不出一两万的嫁妆,两老儿面子没法搁,伯母开始抱怨,整天唠叨,“当初不换这个死丫头多好……别人闺女出嫁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送的嫁妆抬出几坡几里,我们总不能给人门缝里看扁。”
面对金钱的赤luo碰撞,脱离血缘的亲情显得无比脆弱。她倒在山垣上,紧闭着双眼,让眼泪轻轻在喉管里流淌,任凭冷风揪扯着长发,恶梦宛如伤口上的撒盐,让纯真的心灵开始害怕,开始孤独,开始恐慌……“为什么生我不养我”?10岁开始失学,吃的穿的玩的没一样比得了两哥哥。
灰蒙蒙的天,遥远得看不到尽头。亲情远比之遥远。夜深了,她独自在山垣野宿,听不见亲人的呼唤,听不到恶狼的凄嚎,看不见流星的诡烁,唯有一弯眉月,凄凄伤伤的挂在天角……
“那孩子失踪了……好几天了。”乡邻一直在议论纷纷,传言她捎回口信,南下打工去了。
多年后,伯母病故,她唯一的遗憾是,“女儿为什么不在身边?……”不久,家里收到一封来信和一笔不小的汇款。伯父捏在手心,眼泪扑扑就落下,“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啊!”十年一纸,怎不感动……“爸妈,身体可好,我是女儿芸柳。10年来我第一次联系你们,请你们原谅,原谅我当时的无知和愚昧。我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终于明白什么是亲情和母爱,是不能用金钱和物质来衡量的,父母对儿女的爱是无私和伟大的,自从我呱呱坠地那一刻开始,你们就省吃俭用的把我拉扯大,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相互不懂得宽容和体谅,导致隔膜越来越大,我离家出走伤害的不止是你们,也是自己。我在外面受了很多很多的苦,羞愧于心,一直不敢联系你们,其实我的内心早在离家的第二天就深深地挂念着,挂念着家乡所有的亲人。
爸妈,这点钱是我平时省吃俭用积攒的,虽然不多,但是女儿一片孝心,听说妈妈身体不好,给她买药看病,希望早日康复。祝:全家幸福健康!女儿芸柳”。
偏僻的山村时常给隆隆的汽车马达声搅破了那份静谧,无论是山花漫野,还是十里稻香;无论是艳阳如图,还是冰雪利川;村口的垂柳、小桥,总少不了一个佝偻老人的身影,“十多年了,柳非柳桥非桥……”
多少缘分擦肩,不懂得留步;多少相聚注定,不知道珍惜。当她明白时,一张机票弥补不了过失,遗憾到死的遗憾:10多年的分离,见最后一面都难!一纸的泪水,写不尽,道不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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