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啷啷，杠啷啷，红娃家喝的是稀汤汤。”红娃刚端起碗，小芹就开始奚落他。小芹家吃的又怎样呢？红苕蒸饭辣椒酱。眼看就中秋了，一家家的日子还那么恓惶。

三十年前，月饼可是稀罕物，等到中秋才肯现身的。只水晶饼一样，硬梆梆一咬就掉渣。我爸去供销社买来一封，八个水晶饼，一人一个，却被我妈暗藏起来，说要晚上献过月亮婆婆后才能吃的。我们就等啊等的，馋涎欲滴！那时候没有核桃、花生和红枣，更没有香蕉苹果什么的，就煮点自家地里的毛豆角，盛在碗里，和月饼一起呈献在亮汪汪的月光中。

漫长的等待过后，我妈终于把线绳解开，打开包装纸，薄荷搀杂着橘皮的清香逸出。我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接过属于我的那一份。我像松鼠一样用双手捧着吃，先啃掉外面一层层的碎屑，尽量不让哪怕小小的一片掉在地上，最后才咬碎那甜蜜的心。橘皮的清香混合着牙齿咬碎冰糖的脆响，一个小小的水晶饼通常要吃好长时间，直到手掌上最后的一颗小渣渣被我用唾液粘掉，还不忘用舌头舔舔嘴唇。接连很多天，甜蜜的滋味一直在肺腑里回荡。

那时候，我们是盼着中秋吃月饼；现在可好，是吃着月饼盼中秋。

如今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糕点铺，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可口的月饼，中秋却久候不至。节前一个多月，家里人就早早往回倒饬月饼。超市的货架上摆满了，像一个个浓妆艳抹的丽人。有标价好几百元的贵族，通身珠光宝气，高雅华贵；有只卖几十元的平民，包装不怎么华丽，却散发出十足的人间烟火；也有那跑江湖的，小包装花花绿绿散乱在案子上，大多论个卖；也有论斤卖的，拇指大的小月饼，可爱如童话一般，软软糯糯。从超市回来，各色月饼堆满了餐桌。当成普通糕点吃，吃到直反胃，待中秋月圆时竟一个也咽不下。好丰裕的日子啊！

从去年开始，中秋节成了法定假，老百姓可以心安理得的休闲娱乐、旅游购物、享受生活。满大街都是人，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提东西：一盒盒包装精美的月饼，一篮篮时鲜诱人的水果，一件件价格不菲的品牌服装，一辆辆被红灯羁绊住的豪华轿车……中秋节那天下午，天汉大道自中心广场至钟楼一线，灯红酒绿，熙来攘往，空气中飘荡着吉祥喜庆的味道。

当年的红娃和小芹如今成了一家人，两口子经营着一处农家乐，生意挺红火。他们家在国道边盖起小别墅，明黄的琉璃瓦挺扎眼的。去年中秋，两大家子大大小小全到齐，围了两大桌。核桃板栗，花生苹果，时鲜蔬菜，鸡鸭鱼肉，随便一拼凑就二十几道菜，乡村里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全都有了。席间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月拆开了码在盘子里，却始终无人问津。月饼虽不稀罕了，可历史文化赋予中秋的思亲怀人的内核还在我们的内心顽强地坚守着。

咱家的小日子过得也不赖，早早的什么东西都预备下了，就盼着中秋月圆人团圆。今年中秋恰逢六十周年国庆，到时候合家团圆，举国欢庆。我们吃月饼，看电视，喝桂花酒，每天睡到自然醒，还计划着一家人去周边县区短途游。彼时，儿女坐团圆，杯盘散狼藉，连月亮都会醉了。家国祥和，身心愉悦，幸福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说——还是现在的日子好！

2009年9月11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