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潇潇洒洒地漏了进来。我躺在床上，一边痴望着这如丝如缕的月色一边冥想。忽然间，觉着了一只秋虫的鸣叫——那么执着，那么欢快地唱着，好像才传到我的耳朵里，又好像它已经唱了许久。

我凝神谛听，没错，现在正是它们活跃的季节，数不清的虫儿都在尽情地欢叫着，宣泄着生的欢乐。只是，虫儿虽多，它们的叫声却那么杂乱无章，稍一分心即渺不可闻了。可是独有这一只，它的叫声却那么宏亮，悦耳，婉转，仿佛清晨里鸟儿的啁哳。

它在哪里呢？“唧唧唧唧唧唧”，它六声一停顿，从容不迫地唱着，仿佛就在我的耳朵旁，待到仔细循声细寻，却又好像到了窗外某个地方。我的窗台是光秃秃的水泥台面，没有一花一草，它自然不会在那里藏身；那么，它只能是与其它虫儿一样，隐身在楼下的草丛里了。可是，它的声音竟然穿透了六楼的夜空，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是一只与我有着约定的虫儿吧？

我在它的鸣唱里渐渐地睡去。夜间，忽然觉得愈来愈冷，裹在被子里依然瑟瑟发抖。我明白，我是也中了流感的毒了。但睡一觉就应该好了吧，我已经很多年没因为这种事去过医院了。然而，早上竟然全身酸疼得起不来了。那么，接着睡吧。就这么挨着，直到晚饭后才决定，必须去医院。

没想到，夜间的急诊室竟然如夜市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猪流感闹的。”有人解释说。没办法，只好反复地排队，等待。等到终于挂完针回到家已近十一点了。简单地洗漱完毕，便赶紧上床躺下。

那只秋虫又来赴约了。“唧唧唧唧唧唧”，它依旧从容不迫地宏亮而婉转地叫着，没有一丝儿焦躁，没有一丝儿忧虑。有的，只是生的喜悦和幸福。它们，不用考虑猪流感。

药是有用的，第二天感觉果然好多了。于是欣欣然地去买菜。瞥见路边屋檐下坐着一个妇人，面前放着一蓝鸡蛋，便蹲了下来。

“你的鸡蛋是从鸡场拿的吗？”我犹豫着问。

“不是，当然不是。都是从农村收上来的。”妇人答道。

“可是，现在农户卖的鸡蛋也都是喂饲料的吧？”

“唉，怎么说呢，这话怎么说呢，自家吃的就无所谓，指望多生几个蛋赚钱的，就得喂饲料，现在谁不是向钱看哪。”妇人踌躇着解释说。

“那么，他们生活中的其它方面呢？”我微笑着半是反驳半是不解。

妇人叹气道：“其它方面？再接受别人的骗呗。大家你骗我，我骗你，反正这社会上谁也离不开谁。”

“现在这日子，过得了今天，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眼睛闭着朝前过呗。”旁边买菜的一老头接口说道。

这道理我是早就懂得了，可是，听起来依旧脊背生凉。我还是买了鸡蛋，因为，我也需要闭着眼睛朝前过的。

下午提早去又挂了一针。晚饭后无事，便早早地上了床。可是，那熟悉的叫声却没有再如期响起。我等了许久，窗外依旧是飘渺的乱鸣。是它走了吗？赴了另一个人的约了吗？我疑惑地猜想着。

可是，忽然间，我明白了——它确是走了，只是想要再次赴我的约，怕只能化身另一世的另外一只了。人类的生命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它，只有这区区几天。想起它这两天卖力的演唱，心里不由得悲悯起来。

可是，我就一定比它幸运吗？虽然只有几天，但它无忧无虑地快活地活过，它的生命毫无防备地，尽情地向世间展示过。而人类呢？确实比它有智慧，比它活得长久多少倍，可是，人类真的比它幸福吗？

我悲哀地看着手背上的针痕，心中站在高处的那点可怜的悲悯，渐渐地颓然而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