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我来到了白狼林村。
白狼林村坐落在大兴安岭中部的阿尔山区的一个山洼里,感觉是山洼,因为周围全是山地和森林。全村只见几户人家,集中居住。林村没有水泥或者是柏油马路,有的就是人们出出入入自然形成的不规则的便道。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林村。虽然不乏砖瓦房舍,但是,家家户户都有用圆木构建的房子,院落也是用圆木围栏做墙。家家户户的院落里和院落外围都及其整齐的码放着好多好多碗口粗圆木锯成的木敦,也有的是把粗木桩锯断再劈开码放,林村外部有好大好多的牛羊围栏,还有林人们的菜园,全都是木桩的杰作。就连上山吸氧的几十步台阶也都是木板搭出来的。白狼林村,真正的林村,处处都飘溢着林木的芳香。
上山的台阶边立有木牌提示:请不要独自入林,以免迷失方向!这座大兴安岭区域的小小林村,这座阿尔山心脏的小小林村,脚下到处都是万年前火山喷发后凝固的黑色火山石,山坡处处都是无边的树木。站在山坡放眼四望,头顶是蓝天,蓝天下是葱笼的绿色,再往下看,便是白茫茫的树干,这便是我早已知名但从没见过的白桦林。林木是这里的经济命脉,是这里林人的生活所依。白狼林村,真正的林村。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躲在树林之中还是躲在树林之外呢?这样晴好的黄昏竟然看不到落日和彩霞,只能看见透过白桦林的落日余晖。
村子里,林人家都已经炊烟四起了。炊烟就那么慢慢的上升着缭绕着,宛如挂在白桦树梢头的白絮,吸尽了桦香,和晚风一起浪迹天涯。这茫茫的白桦林,这小小的林村在尘嚣之外保持着宁静与恬淡。白狼林村,你比我想象的更赋童话色彩,更具诗意。
次日早晨我离开了白狼林村。汽车行进在起伏弯曲的柏油路上。回望白狼林村,虽然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但那座林村依傍的山峦岚烟漫渡,柔柔的,厚厚的,毛绒绒的一大团一大团的,慢慢的飘散开来,往远处飘,往高处飘,渐渐的穿入白桦林的枝叶,吻过白桦林的枝叶后又飘向蓝天;山腰处那大团的岚烟悠然的散啊飘啊,体态婀娜,幽灵妩媚,使人感到宁静恬淡的白狼林村又多了几许仙境之美。
车子在大兴安岭脚下行进,兆儿河声声不息的沿着山脚蜿蜒而行,陪伴着我。我的思绪随着兆儿河的歌唱开始了放纵奔流:小小的林村,为什么非叫作“白狼林村”呢?是林人们喜欢狼的秉性还是擅长狩猎苍狼?或许是“狼”给林村谱出了什么传奇篇章?要不这里原本曾经是狼群的家乡?这么多疑问无法释怀,只好任思绪随着兆儿河的流水杜撰一个传说——
还不曾有文字记载的年代,白狼林村曾经是一座大湖,无论是什么季节,湖水总是微波无澜,就是白雪封山湖水也不会结冰。湖水倒映着四面的树林,春季水波翠色似绸,夏季碧绿如玉,秋季金波闪烁,冬季湖面白雾缭绕。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格外大,封住了林人和动物的行踪。
当时一条母狼产下两只小狼崽。由于雪大无比,无处捕猎食物,母狼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小狼连冻带饿死去了。母狼急得眼睛由红变绿,窝里窝外团团转。就在它绝望的躺倒在雪地上仰望苍天时,意外的发现了远处有一缕炊烟袅袅上升。它浑身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叼出奄奄待毙的小狼崽朝炊烟升起的方向奔去。它见到了一户人家,唯一的一户人家。此时的母狼早已没有了野性和兽性,它把小狼崽放在这户人家的木栅栏门口,悲悯的呼叫着。
门开了,出来一位手端猎枪的白胡子瘸腿老人,身后还追出来一个小姑娘。老人正待瞄准,小姑娘恳求般的叫了一声“爷爷——”扳机没有扣响。
有经验的猎人估计到母狼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警惕的端着猎枪挨近母狼,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是让老猎人险些丧命的那一条母狼,他的瘸腿就是从这条母狼嘴里拉出来的,而母狼断了半只左耳就是当时老猎人拼命挣扎时留给母狼的重创。母狼大概也嗅出了老人留给它的味道,哀求的眼神里含有无尽的饶恕,它示意眼下雪地的同时,流下了两行泪水。
老人看见雪地上有个小狼崽。他示意母狼离开远一点。母狼艰难的倒退着,看看小狼崽,又看看老猎人。老人捧起小狼崽,小姑娘赶快接过抱在怀里,爷孙俩转身回屋。
母狼没有跟过去,只是在原地看着屋里,心好像轻松了些。
屋里面,爷孙俩正在伺候小狼崽。小姑娘抱着小狼崽,老猎人盛来热乎乎的棒碴子粥,一勺一勺的喂,待它缓过劲来,小姑娘才舍得把它放在热炕头上。小狼崽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闻到的全是陌生的气息,便有些惊恐的叫了起来。
站在外面的母狼听到了小狼崽的叫声,知道保住小命了,于是几天没有进食的虚弱以及已经死掉一个小狼崽的悲哀一并向它袭来,它倒在了雪地上。
老猎人知道,小狼崽一旦落入他人手里,母狼是要玩命的。但是,这只求救的母狼会吗?老猎人端着枪轻轻打开房门,看到母狼倒在了雪地上。他让小姑娘放出小狼崽。小狼崽嗅着气味找到了妈妈,叫着顶着转着,就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能听到母狼微弱的声音。
老猎人一步一步逼近母狼,但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迹象都没有了。于是老猎人把生死一线中的母狼拖回到院子里,想杀了它,但看到它那努力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又看到小狼崽围着它舔呀叫呀,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母狼一直没有离开老猎人家。以后的几年里,它每天带上长大的小狼崽出去猎食,但无论猎到什么野物都叼回来看看老猎人爷孙俩是否需要。老猎人年岁大了,坏天气就不能再出去狩猎了,这时母狼会尽力多捕小猎物,或者捉少了自己不吃,留给老猎人一家,要不就是跟随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去狩猎,保护她不出意外。时间久了,前仇在哦不知不觉中已经化解,双双都以感恩之心和睦相处。
阿尔山区万年前曾经轰轰烈烈的火山爆发,这样史无前例的地质现象过后,仍然有小规模的火山喷发现象。就在这一年的冬季,老猎人居住的地方,那座湖水突然冒起了巨大的浪花。已经老得不能狩猎的老母狼陪着老猎人在家里收拾活计,发现那座湖有异常现象,凭借动物的灵敏感应,预感到一场灾难就要来临。它带着老猎人拼命往山上跑。他们跑得太慢了,或者说灾难来得太快了。湖中,红色的岩浆夹杂着湖水喷射着,易燃的白桦林转眼之间就是一片火海,烟雾水汽漫天升腾。他们终于没有幸免于难,化作云烟飘在天空了。
灾难平息后,小姑娘和小狼崽又回到了这里,为了怀念亲人,他们就住在了山脚,给这里取名“白狼林村”。
从此,小姑娘和小狼崽培育并呵护着这里出土的每一棵白桦树。若干年后的今天,白桦成林村落幽静,晨炊中山岚弥漫,晚风中白桦哼唱,中日金光林隙钻,子月银辉木舍照。
山岚是老猎人和老狼不舍故园的灵魂,白桦林是小姑娘和小狼崽生命不退的容颜。白狼林村是童话的城堡。
车子已经遥遥的离开了白狼林村,但是归流河依然沿着大兴安岭声声不息的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你听——
白桦林好地方,我梦中的家乡,那里有狼儿自由游荡。
高高的青山脚,有我祖先搭起的草房,靠近那湖水边,宁静又安详。
白狼林村,你是我永远的向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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