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南昌读书，我和他爷爷奶奶去送。原先我是不想让父母前去的。因为父母都已经快要八十岁高龄了。听说南昌很热，和我们北方不一样，现在已经算是深秋的季节了。可父母不行，执意要去。我也拗不过他们，最后只要一起上路。

在家看从书店买回来的地图册，知道送我们这里走，途径襄樊武汉，最后经九江就可以到南昌了。而且地图上标的全是高速公路。按我对地图的理解觉得也就一千四五百公里的路程。心想带着老人路上一定不能太快，所以计划走两天。

出了我们县，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开始一切还挺顺利，可是等快要走出陕西的时候，去武汉的高速公路竟然还没有通车。在收费处一问人家才知道，这条高速公路计划十月一日才通车。看来选在这个日子里是为了给国家六十国庆献礼。

原先是有计划的，可是这下全给打乱了。无奈走下高速把车子停在边上，又开始翻阅买来的地图。上边明明标着是高速，怎么就不通呢。我心里多少有些想不明白。这时还是儿子聪明，从我手里拿过地图册一看说：“老爸也真是的，你怎么会一本盗版的地图册呢。”

“什么，怎么会是盗版的呢？”我开始还有些不服气。因为买的时候就怕出问题，所以还专门去了新华书店。买的就是今年刚出版的地图册：“这是在新华书店买的，怎么可能是盗版书呢？”

“新华书店怎么啦！新华书店就不买盗版书？”儿子显然是不服气：“那么多共[chan*]党人还腐败堕落呢。现在的社会什么不能发生。你看这地图同一个地方，在不同的省份的标示都不一样。一看就是拼接的玩意儿。再走就不要看这东西了。”儿子说着把地图册往车子后边一摔：“让我下去问问人家，看路到底怎么走。”

儿子跳下车就问行人了。我坐在驾驶位置不知道心里怎么突然乱哄哄的，好半天夜里不出个头绪来。这时坐在边上的老父亲开始说话了：“现在怎么什么都有假货呀！也不是我孙子说，这世界也真是有些太不象话了。”

我没有接老父亲的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还能给老人家说点什么。还好，几分钟儿子就上车了：“这里没有高速公路了，我们只能走国道了。听说再走五十公里就可以上高速。”

我一听只有五十公里，心里多少还舒服一点。毕竟五十公里国道对于我的帕杰罗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出门就赶上这样的事情，我的心情还是半天没有调整过来。走国道是不收钱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五十公里的国道竟然让我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因为说是国道，可有些地方简直就像是山间小道。

道路根本就不像道路，凹凸不平不说，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到处都是。我又开始想不明白了，既然是国道，怎么回成了这么一个样子呢。原本车速还能快一些，可是颠簸得很厉害，我怕两位老人受不住，所以只好以每小时十几公里的速度前行。

“这道路怎么就没有人维护呢。”我一边开车，一边自语。其实也就是自语，根本不想让谁来接我的话。不过这时儿子却不甘寂寞，接住了我的话。

“我说老爸今天这是怎么啦？你不都是作家了，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懂，你的那些书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儿子这会儿时候成了我们这车子里经历最丰富的人了。好像当今的社会就是专门为他们这些小青年准备的，似乎什么都能看得懂，什么他们都明白。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情？”我问。

“这不明摆着嘛，高速公路马上要通车了，其实路早就修好了，只是为了要选一个黄道吉日罢了。高速公路是要收钞票的，国道又不收钱，把国道整理好了，谁还愿意去走高速公路。每人走了，怎么收钱呢。”儿子看来真的已经成人，怪不得我们的宪法规定十八岁的公民都有选举和被选举权了。说出的话有时候还真的有些尖锐。

一路上摇摇晃晃，最后总算走出了陕西，进入湖北道路好了起来，尽管也不是高速公路，可是车子跑到七十码还是不错的。就在这时，我还没有来得及发表看法，儿子又开始了他的长篇论说：“我们陕西那是革命老区，既然是革命老区自然就要有老区的谱嘛。对了，南昌也被称为红都，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本来路都修好了，赶紧开通就完了，非要等什么国庆大典的时候开，也不知道这国庆的大典和开通高速公路有多大的联系。难道这一天开通就会好事连连？”

儿子其实是在发牢骚。不过我觉得儿子说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错。现在的中国总是有那么多怪异的事情。有些事情还真的就不能去多想，去深思。不过儿子马上要走进大学校门了，有是去做国防生，将来是要在军队里涅槃自己的青春年华的，现在就有这样的思想那还怎么得了。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奇谈怪论。”我知道这会儿自己所说的一切会是苍白无力的。可是我却不知道还能给儿子在说什么。几十年了，我也曾经在中国的意识形态领域糊弄过许多人，后来尽管大家都清醒了，可是我们糊弄大家的法则却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以今天我也只能有这些陈词滥调接着糊弄儿子了：“你马上要走上人生新的征途，应该有积极的人生态度，怎么看什么都这样消极呢。将来你是要去部队做军官的，有这种思绪怎么可以呢？”

“怎么就不可以呢？”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时候爷爷开始站出来替孙子说话了：“我觉得我孙子很不错，至少他还懂得什么是真实。”

“爸爸，你怎么……”我是不想让老人家加入进我们的这场无聊无趣的辩论之中，可看样子，老父亲是一点罢手的意愿也没有。

“我孙子说的都是实话。现在的社会就是需要真实，可真实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你不要把你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灌输给我孙子，他的人生路还很长，现在就带着你的这些思想，那将来还怎么去给生命交代呢。”

“我爷爷说的对。”儿子一看他爷爷已经站在他一边，顿时来了情绪：“这些年你不是一心一意的工作，整天说为了事业要努力，可现在努力地结果是什么呢？我说你的思想已经落伍了，你却总不承认。你认为在新华书店买的地图册就不可能是盗版的。可现实不也是一样的被人家给涮了一把。你整天告诉我，做人要大气，可是我一直没有明白，你说的大气是什么。”

“你小子怎么来劲了。”我这时想退缩似乎都已经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社会里是有些不好的东西，可这不是社会的全部，你不能用一点就掩盖全部。这个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你马上要走进大学了，那里也算是个小小的社会，你用这种思想去应对人生我觉得是不行的。在中国，至少你要能说几句好话才行，哪怕你心里有别的想法，哪怕你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对的。”

“你是让我说假话？”儿子瞪大眼睛：“老爸，今天你这是怎么啦？过去你可是一直在教育我做人要诚实，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行动就怎么做。现在怎么突然间让我嘴上不说心里话呢。”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将来你就会明白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无用了。因为我正赶上一个二律背反的时代。我是真的无法用说教来让儿子明白现实留下来的一切。所以这阵子只能这样来搪塞。

“你不小了，可你现在懂什么。”老父亲不时还要替他孙子说上一句。不过这样还好，一路走，一路说，尽管我知道在这个车子里，除了母亲没有发表看法，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但是这倒让我觉得赶路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觉得累。

就这样，我们的争论没有结果，其实我心里明白，当今的社会也很难有什么结果。最后好不容易走上了高速公路，到了下午六点的时候，我已经跑了八百多公里的路程，这时刚好也到了湖北襄樊，于是我们走下高速，在襄樊城边的一家宾馆住了下来。这里的宾馆住宿条件很不错，价钱还算公道。一个标准间一百五十八元，比我想象的还是要便宜一些。

登记好房间，我先安顿好父母，然后就和儿子住进了另外一间房子。这里的条件还真是不错。这样的住宿条件，要是放在我们西安少说也得四五百块钱一个晚上。洗漱了一番，稍作消息，我们就赶紧外出找饭馆吃饭。还好，边上有一家看是全国连锁的小吃城。我心想，自己从来没有来过湖北，也不知道这里的饭菜口味合不合我们。既然是家全国的连锁店，心想会差不多的。

走进去还就不错，竟然还有我们西部的兰州牛肉拉面，还有我们西安的肉夹馍。我二话没说，赶紧就买了几份拉面和肉夹馍，可是只吃了一口就大失所望，这里的东西只是名字叫成我们那里的东西，吃起来却是另外的风味，最后我们只好回宾馆吃带来的方便面和家乡的饼子了。

跑了一天，还真的是有些累了。可当我刚躺在床上，儿子就开始问我：“宾馆的床头柜上怎么都放着性用品呢？”儿子一说我才注意到，什么印度神油，什么热套，反正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一大堆，而且价格不菲。

“这个你没关系，快睡觉，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我说完就关了房灯。就在我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儿子倒是年轻，他大概还没有睡意，所以就接了电话。

“谁打来的？”我问。

“是个女的，她问需不需要按摩，还问……”儿子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拔掉电话，快点睡觉。”我很快睡着了，可是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要启程，儿子却睡着半天不愿意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