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的许多事物属于衍生物,我们却在追求。这个世界的许多事物,与生俱来,不可舍弃,我们却在毫不犹豫地丢弃。
我在这里假设我有一个兄弟叫刘一,不曾学过货币是一种等价交换的符号,他在追求货币。追求货币,追求这个俗名叫做钱的东西,之于生存,无可非议。
可是刘一死了,死于自杀。那么,他就是丢弃了生命,这个可以思考、拥有灵魂的东西。我们可以扼腕叹息,继而想到他丢弃生命的过程。
于是,我在这里假设这一过程,用以说明有关活着的一些实话,也用以祭奠我虚构出来的这一兄弟。
2
刘一的身份证丢了,他首先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大事,这世界,每天都会有人丢这丢那的,如同这世界每天都会有人哭一声生了、蹬一脚死了一样平常、琐碎、无聊。
丢了身份证的刘一告诉我,他像个贼一样走在一条僻静的大街上,两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偷瞟着大街两旁的树、墙、电线杆、广告牌,甚至路。他看见:
136xxxxxxxx办证;
153xxxxxxxx办证;
150xxxxxxxx贷款;
139xxxxxxxx……
我知道,丢了身份证的刘一,此时所瞟见的,正是这城市这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但此时,刘一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刘一的心情是相当糟糕的,因为身份证丢了!
身份证丢了原本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刘一不这么想——身份证一丢,身份也就随着丢了,没有一个老板会认同他是个合法分子,这样,他就找不到活了。
活,是件大事!刘一离家、坐车、远行到千里之外,为的就是活,干活的活。
我有许多兄弟,一个村子里骑牛长大的兄弟,却和我不一样,他们找活干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娶媳妇,娶媳妇是为了成家,成家是为了生孩子……不,成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人人都得成家、总得成家,大家都这么干,刘一的父母希望刘一也这么干,所以这家是不得不成的。
当然,生长在新时期的刘一认为娶媳妇这事是很复杂的,至少不光成家那么简单,但不管怎么说,媳妇总是要娶的。
所以身份证关系到活,活关系到钱,钱关系到媳妇,丢了身份证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刘一满头大汗,因为很热。
刘一是不想回家去补办身份证的,因为春运车紧,得大量浪费时间和金钱。刘一听说通过某种渠道可以办一个假身份证,质量绝对可靠,基本可以以假乱真,蒙混过关。反正刘一需要的仅仅是活,是钱,不是身份或者身份证。
刘一满头大汗。不长一条街,跟贼一样走完,也确实是一件很费事的事。
刘一满头大汗地走完一条街,也终于记住了“136xxxxxxxx办证、138xxxxxxxx办证和153xxxxxxx办证”的同时,一个主意也定定地打在了心里——办证!办假证!
刘一花去一张红色大钞,换回一张印有自己头像的假身份证。但是很奇怪,拿到证的同时,刘一感到自己也变成了假的,见人就脸红,说话结巴,走路贴墙,生怕别人看穿了自己的假,把自己当水货。
这份担心很是多余,没有人看穿刘一是个水货,当然刘一不是水货,他的身份证才是水货,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身份证是水货也无关大局,因为没有一个人会看他的身份证。但是在刘一花去一个红色大钞办水货身份证的同时也花去了四天的时间,这四天里,刘一原本打算去的工厂已经招满了人,身份证宣告无用。
刘一提着一个大包,如同一株流浪的植物,直戳戳走在一条街上。走完了许多路,刘一终于靠在一个杂货铺子的公用电话旁,开始给分布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能够联系的每一位兄弟打电话。
我和刘一不缺乏兄弟,甚至就这个城市里,和我们一起骑牛长大的兄弟,也不缺乏。他们分布在城市各个有人的角落里。
刘一拿着电话簿,从头至尾,一共打了七个号码,还有一个号码没有打。但是毫无结果,似乎这个城市在一夜之间就劳动力饱和了,再没有一个缝儿可供刘一一钻。
刘一看了一眼最后一个号码,王二,139xxxxxxxx。王二?刘一嘴角挂上一个苦笑,摇摇头,合上电话簿,准备离开。王二,自己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王二,和刘一一起长大的兄弟中混的最差的一个,出门五年来,没有给家里拿回一个子儿,反倒拿走了家里不少。
刘一给了钱,转身,刚要迈步,公用电话就猛地大声叫起来。刘一不觉转身驻足观望。杂货店的老板接了。
老板二话不说,就将听筒朝刘一举起,刘一迟疑了一下,扔下包,过去接了。
刘一说:“喂!…是我,刘一…张三啊,不是刚给你打过吗?怎么又拨过来了?…什么?王二有活,王二叫过你?……好好,那我打给他!”
刘一又拨了一组号码,说:“王二啊,那…(倾听十秒)张三说过你有活的,你真的有活?…(倾听二十秒)什么?还那么好的待遇!…(倾听三十秒)什么?不会骗我吧!哪有天上下馒头的事啊?…(倾听五分钟)什么?是是是,是一个牛背上骑着长大的!……(倾听五分钟)对对对……(倾听十秒)好好好!”
王二竟然有活!王二竟然干着这样好的活!王二竟然这样热情要下了刘一!
刘一想首先想到的是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刘一想了老半天,想到王二是和自己骑在同一条牛背长大的,觉得这好事当然应该轮到他,心里就踏实了;刘一其次想到的是自己的水货身份证会不会被人看穿,事关身份,是件大事……刘一实在有些忐忑。
3
刘一到了王二那里。果然如王二所说,工作环境好,同事们热情、大方、礼貌,见面就上茶,大家坐在沙发上,连同王二,都开始给刘一自我介绍,然后海阔天空,大大地谈了一番公司概况、描述了公司老总的风采,展望了公司美好的未来。
有一个方面大耳的人,不太说话,只顾上下打量着刘一,看得刘一有些不好意思。
而这一切却听得刘一瞠目结舌,感到有一点无所适从,在一旁搓着手,不时端起杯子来喝一口茶,有时想问一两句,张开口就发现舌头直打结,最终只是悄悄问了王二一句:
“身份证要不?”
王二告诉刘一:“得交上!”这样,刘一就将他的假身份证交给了王二。
刘一的身份证之于刘一、王二,甚至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无关紧要,以后一直无人问起,甚至刘一也渐渐忘却了这档子破事。尤其在刘一的“事业”顺风顺水之时,他每天只顾着春风得意马蹄轻,感受着人上人的感觉,证明其身份的身份证,无论真假,都已被其抛至九天云外。
而刘一在进入王二这个公司的前三个月,着实受过些煎熬。
刘一是我的兄弟,我所了解的他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人。
最初,刘一寻不着王二了,很是着急,逢人便问,人人都告诉他,王二出差了。而代替王二陪着刘一的是三个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孩子。她们争着给刘一端吃送喝,甚至洗衣服。这一切弄得胆小的刘一不知所措,有些过意不去。在女孩子的秋波里,刘一渐渐听出了她们给他谈话的一个主题:缴纳三千元的培训费,经过培训,就可胜任工作。到时候会由刘一管理一批人员,成为一个部门的主任……
在那些女孩的秋波里,我的兄弟刘一面红心跳。那些女孩子说刘一眼睛明亮有神,走路龙行虎步,注定是干大事的料子……说刘一刚来时一起谈话的人当中,那方面大耳的人就是公司老总,看了刘一的形象,很是器重刘一老实持重,不像王二那样猴急,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只要参加培训,肯定能将刘一培养成公司的骨干……
女孩们言谈间充满了对刘一的羡慕之情、爱慕之情。女孩们说她们在公司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老总的一句褒奖,刘一真是走了好运,被老总一眼就看中了……
我所了解的刘一是简单的,也正如我所料,刘一认为女孩们是冲着老总器重他,他有了前途才争着伺候他的。
这些女孩也真的在刘一面前相互嫉妒起来,似乎谁会抢走刘一,当着面有了争吵。刘一出面调和,似乎自己成了宝贝一般,有了优越感。
但是提及钱的问题,刘一还是相当敏感的,他也听过传销,听过骗人的是怎么一回事。为这个问题,他曾甩掉三个女孩,偷偷打电话问过我。
我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以一个有学识的大学生的口吻说:“你小子肯定钻进了传销组织!快设法逃跑吧!”
刘一半晌才给我回了一句话:“我已经把身上带的一千元都交给他们了,是出门时爸给的救急钱,防着出门在外困住……”
我正要说:“你已经被困住了!”不料那边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4。
很长一段时间后,刘一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以很财大气粗的那种粗气给我说:“兄弟,你需要钱的时候给哥说一声,哥他妈今天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我纳闷半天,实在听不惯那种粗气的话,我的耳朵就选择不听,脑子却急速旋转半天,嘴不经大脑蹦出一句:“我把你个狗日的!”
我的手也不经大脑,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后来,刘一打电话给我,说:“三哥,我是被迫的,我打电话问你那钱该交不该交的时候,他们抓走了我……我向爸要了钱,我说我玩的时候摔断腿,厂里出一部分治疗费,家里也出一部分,不多,要两千。我说的时候在颤抖,他们很多人都盯着我,有可能打我,爸还以为我是腿断了疼得颤哩,要来看我……我说给了钱就行,爸就哭了,给我打了钱。我心里难受啊……我骗了很多人,我吮咂了我们父老乡亲的血,我是畜生,不是人……”这在刘一发达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给我打的电话。
如你所料,刘一在交了钱以后,就参加了“培训”。在一所大房子里,置了一些板凳,和刘一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和女孩子都在板凳上坐了,就有一对男女在上面讲起来。
“年轻人,你首先要相信,你选择加入我们公司无疑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在当下这个一切钱说了算的年代,你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在这个社会拥有地位,受人尊重,就得有钱!你所见的一切名车豪宅、帅哥美女,只要有钱,即刻就可为你所用有!你所想的,甚至你做梦都想不到高级奢华的生活,在不久的将来,即刻为你所拥有!……”
“年轻人,在这社会,法则只有一条,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首先要相信你自己绝非无用之才,你是最强大的,是可以号令别人的人!而这一切,只要你严格按公司的安排去做,是一定可以实现的,你们人人都是老板!你们首先要相信这一切绝绝不是梦!来!我们一起喊口号‘明天是我的!金钱是我的!’”
一群男女被这一对男女的充满力量的演说所鼓动,情绪高昂起来,交过培训费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高呼着口号,忘乎所以。
呼完口号,就唱歌。教会的歌曲都是一些励志型的振奋精神的歌曲。一群人吼出来,大家似乎都开始沉醉其中。
接下来,那一对男女就给他们讲了美国的传销组织如何控制经济,如何形成规模;讲了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聚敛财富,然后发展经济;讲了传销组织实质是聚敛财富给少数人控制,用以干大事的,要在观念上消除阴影……
他们列举了大量靠传销发家致富的外国人和中国人的经历,描绘了作为金字塔上层传销人员的不可思议收入和生活蓝图,讲述了一个人在传销界如何奋斗才可成功的方法……
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这样培训进行了约莫十天左右,大家几乎人人相信自己已经成了老板,见面都互称老板了。刘一听着别人叫他刘老板,心里很是受用。
这样的培训进行了一个月,刘一基本已经脱胎换骨。刘一的上线王二在确定刘一脱胎换骨之后,就放手让刘一去发展下线。
5。
如我后来所知的刘一,他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说话口若悬河的人。纵然口若悬河,也有条不紊,不温不火,他的话听起来坦诚而且具有磁力。
这样的本事再加上刘一明亮有神的眼睛,老实忠厚的外表,刘一发展下线的速度是惊人的。我家乡的兄弟姐妹,有很多成了刘一的下线,甚至下线的下线,下下线。当然刘一的下线远远不止区区几个兄弟姐妹,更多的是各地想发财致富的年轻人。刘一的网越来越大,收入飙升,受到上线和上上线的器重。他就春风得意了,就给我打来了那个冒着粗气的电话。
我家乡的长辈们听说孩子被刘一弄去发财,也从刘老伯那里听说了刘一挣大钱的事,起初很高兴,交了培训费,却因为孩子并不像刘一那样争气,自己发展不了下线,一次一次伸手向家里要钱,才明白上了当。有人告诉他们,孩子是被刘一骗去搞传销去了,干的是违法的勾当!我的那些长辈们听说违法,以为孩子们杀人放火去了,大惊失色,集结起来向刘老伯要人。
刘老伯也大惊失色,打电话向儿子要人,刘一见状,挂断电话,拔出卡,扔掉,拿别人的身份证给自己又办了一张手机卡。
从此,我的兄弟刘一杳无音讯,只有其他兄弟姐妹们打电话向家要钱的声音。长辈们无奈,扬言要打断刘一的腿,并问明地址,过来要人。
刘屠夫甚至袖筒藏上他的杀猪刀,赶到刘一所在的城市,打电话叫出了儿子刘二贵。儿子脸色难看,使眼色给刘屠夫,刘屠夫看见了儿子后面的尾巴,怒不可遏,上前抽出杀猪刀,大吼一声:“老子毙了你些杂孙!”尾巴就吓跑了,刘屠夫安全领回了儿子。
刘一听说了这件事,心里两天不是个滋味,但很快就忘却了。
刘一已经学会使用网络,整天看着自己帐号里的钱一路飙升,心无旁骛。很多时候,刘一出入在高级娱乐场所,灯红酒绿的生活,实在让他陶醉。
刘一早已忘却了找活、挣钱、成家的理念,刘一享受过了无数的女人,一龙二凤,甚至三凤四凤到十凤的超刺激两性生活都体验过了。刘一最终厌倦了纯粹的欲望型生活,渴求爱情,爱情就发生了。
爱上刘一的是一个被称作鸡的女人,是刘一经常找的一个女人,是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工作在这个城市各个宾馆的床上的一个女人。女人叫沈红,这个女人声称自己看出了刘一眼中的困倦、绝望,甚至困倦和绝望背后隐藏的一点点善良。
刘一听见“善良”这个词语,仿佛每个字都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两巴掌扇在刘一的脸上,刘一的脸立刻红了,骂了一句:“你一个b*子,还配指教我!”
沈红莫名其妙,道:“我是个b*子,不错,可是我没有指教你呀!”
刘一才意识到自己漏了马脚,漏了的马脚说明自己是个坏蛋,不善良。于是刘一就告诉沈红自己的身份,诉说了整个过程。
沈红说:“你们这是吮咂别人的血哩!你连你父老乡亲的血都吮咂,难道是我看错了你?”
刘一平静了,没有再骂沈红,倒是说了一句:“你要是骂我畜生,我心里受活!说我善良,我就受不了!”
6
刘一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要我救他。他在电话里给我诉说:“三哥,我是被迫的,我打电话问你那钱该交不该交的时候,他们抓走了我……我向爸要了钱,我说我玩的时候摔断腿,厂里出一部分治疗费,家里也出一部分,不多,要两千。我说的时候在颤抖,他们很多人都盯着我,有可能打我,爸还以为我是腿断了疼得颤哩,要来看我……我说给了钱就行,爸就哭了,给我打了钱。我心里难受啊……我骗了很多人,我吮咂了我们父老乡亲的血,我是畜生,不是人……”
我不可能救刘一,纵然我是刘一的兄弟,一起骑牛长大的,但在刘一的事情面前,我无疑是一个草人,吓吓鸟雀可以,大事来临,我也没有注意。因为这关系到刘一和我的许多兄弟姐妹的生命安全。我甚至不敢贸然打电话报警。
刘一最终还是脱离了那个传销组织,在他之前,家乡的兄弟姐妹们先脱离了。那些兄弟姐妹们回到家里,甚至还给家里带回了一部分钱,比传销期间要出去的钱还多。家乡的长辈们还是怒不可遏,扬言要是刘一敢回家,就要打断他的腿。
然而,刘一最终还是回家了,却没有人要去打断他的腿了,因为他的腿已经断了!刘老伯说:“娃娃,你给我编的慌,应验了!”
刘一默不作声。
刘老伯和刘伯母前后伺候着儿子,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在我们村,一般一个人生了大病,负了伤,都会有人前来探望的,却没有一个人来看刘一。刘一心里明明白白知道不会,但他还是望着家门希望有人会来。
刘一是沈红送回来的。沈红只把他送到我们县城,刘一坚决不让沈红进村,沈红不解,但还是依了刘一,打电话叫其父母来接。
后来,沈红还是去了一次我村,令我村的人都很吃惊。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引来好事者前往刘一家观望,好事者惊奇地发现,刘一对这个姑娘竟然大呼小叫,甚至最后骂走了这个跑前跑后伺候他的人!
农忙。刘老伯和刘伯母侍弄两亩薄田,只好把刘一一个人放在家里。刘一已经能够支着拐杖走路了,这使他们心里很宽慰。然而,接下来,刘一给他们的心绾上了一个永远的死结——刘一死了,割腕自杀了!
暑假,我在家,刘老伯在葬了刘一以后,把刘一的遗书给我看。
其实那就是一个字条,写道:“红,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我把证丢了,把人能够在这个世上活着,让人信任、看得起的一张证丢了!我没有脸面对我的乡亲!我一直没有说过的我爱你,我不承认你,都是装的,我其实不在乎你干过些什么!只是,我想好了我的这个结局,我不能误了你。我爱你!不过你要很快忘了我!记住,一定要很快忘掉!快乐地活着!”
我以前不知道沈红,她的事情是她自己告诉我的。我只知道村里来过一个女人,很漂亮,去过刘一家。我翻了刘一的手机,没有找到“红”这个名字,因为这部手机只存了一个“证”字,代表着一个电话号码,我就拨过去。
那边立刻就接通,似乎就在等这个电话。那边一个女声,急急道:“刘一!刘一!你想通了是吧!?……”
我打断她的话,问道:“是什么红吧?”
那边立刻沉声道:“我是沈红。您是……”
我就委婉告诉她,刘一已经走了!那边不语,啪一声,似乎电话掉在地上了!
7。
过了三天,村里来了一个漂亮姑娘,形容憔悴,在刘一的坟上哭得几乎晕过去。我就知道那是沈红无疑。我就将遗书给了她,她看完就晕过去了。我掐了她的人中,醒来后,哭得说不出话,后来就哑了,哭也哭不出来,再后来就呆了,一语不发。
我们把沈红拉回刘一家,刘老伯家老口子窘得不会说话,就让我陪着。我就给她讲我和刘一的事,她呆了,不知是不是在听。如此呆到第二天,未进汤水,我不得不叫来村里的医生给她扎上能量吊瓶。
第四天,沈红才哭出了声,哭几声,噎住了,半天缓过来,似乎平静了许多。
沈红给我讲了她和刘一事。
“……后来,刘一几乎天天来找我,他很细心,老是关心我的身体、吃饭和休息;他和我做,很温存,一点也不伤着我;他会变着法子给我钱物,叫我无法拒绝……可他就是口粗,老是叫我b*子,他似乎在唾弃我,又离不开我……于是,我明白,她是爱我的!……”
“一个深夜,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刘一,声音很微弱,说了一句,‘铁围栏’对面河滩,就没有声音了,我知道刘一出事了!因为刘一告诉我,他已经放走了所有愿意回去的下线,他说他给家乡的兄弟姐妹们发了钱,补偿了他们的损失。我就急了,打车来到河滩,却什么也没有。我不甘心,终于找到一只麻袋,装的竟然是刘一,!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了!……”
“后来,刘一告诉我,他被人殴打后昏死后,装进麻袋,再装上石头,扎起来,扔进河里。可是,刘一被扔的一刹那,就清醒过来了,扔进去后,他用经常随身携带的剃须刀割破了麻袋,只伸出一只手,爬回岸边,刚露出脑袋,就又一次昏死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用藏在心脏部位的贴身衣袋里我们专用的手机给我拨了电话,幸而那手机没有进水,拨通了……”
“治疗期间,他似乎极度烦我,每天都发脾气,要我送他回家,说我伺候他,他不习惯,要见他的父母……我再后来,忍不住来又来看他,他刚看见我似乎很高兴,但高兴只在眼中闪了一下,随后给我说,‘我梦见我到处找身份证,就是找不到,后来发现原来在你那里,可我不管怎么要,你都不给我,拿钱买也不给……’,随后,他就天天骂我,叫我走!他父母认为他骂我,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要我走……”
“我离开他,就感到心里空,空得向被谁偷走了心似的……”
“我现在明白了,他的证找到了,在我这里,可是人们已经不认他!可是他不明白,怎么就不明白这个世界很大,还会有人认可他的……”
8。
沈红走了,走的时候,我告诉沈红:“刘一的根在这里,在这个村里,根部才有土壤!其他地方没有,刘一是个好人,可是他伤根了!”
(全文完)
-全文完-
▷ 进入欢喜禅僧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