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来家国》纪实散文】
去年夏天,祖国西北边陲晴朗的早晨,我们找了一辆越野车,从喀什出发,到塔什库尔干县境内边区某地考察。
离喀什150公里,经过一个边防哨卡,同行的塔吉克朋友告诉我,这儿就是古丝绸之路的驿站。我们下车接受检查。驿站的两边是笔陡的山峰,一条小河从中间穿过。边防站虽小,过往的人和车还不少。让我感到诧异的是,这里的氛围,俨然笼罩一种肃穆冷凝,人们都不苟言笑,说话的声音极小极细,就连缓缓行走的汽车,到了这里都少有噪音。——如武侠小说里描绘的肃杀。
过了哨卡,我们的车开始爬坡。几十公里下来,拐过一个隘口,眼前一亮,闪闪发光的雪峰,那么耀眼,在太阳照射下,我们只能眯了眼睛看她。——一高一低的两座雪峰,气势雄伟地紧紧依靠在一起,由于空气中不染一点尘埃,在这样的海拔高度,雪峰的棱角那样清晰,那么立体,那么贴近,就在我们小车的左前方,感觉只要一跃,便可以投进她巍峨的怀抱。峰巅些许飘飘的白云,细看,不是远方“来客”,而是雪峰自己的孕育,如山的呼吸。在深蓝色天空的大背景之下,矗立的雪峰,她身体里因接受了太阳的光辉而生发出来雾气,袅袅娜娜,壮阔而柔美。
——“这就是帕米尔!”朋友见我看得出神,指着雪峰告诉我,“别看她离我们很近,要走到山峰下面,还得半个小时呢。”
的确,那看似近在咫尺,纵身可揽的帕米尔,我以一百码的速度,还跑了三十多分钟,才到了脚下。
停下车,我们到了乌兹别里山口附近的一个小山坳,脚下是起伏的山峦,有些地方仍然白雪皑皑,但毕竟是夏天,没有“山舞银蛇”景象。塔吉克朋友说,“下面就是塔吉克斯坦国了,原来属于苏联”。
——“哦!”我不仅惊呼一声。我们已经走到国境线上了。再往前4公里就是另外一个国家。看着眼前广袤的高原景象,想起两百年前的清朝时期,整个的帕米尔高原都是属于中国的领土,是后来沙皇俄国和英国联手把它分割出去了。现在的帕米尔,绝大多数版图在国外,属于中国的只有东边这一小部分。
我看着那曾经的国土,现在的异域,突然感觉一阵悲凉。在这遥远的边境,面对茫茫疆土,浩瀚的眼满是沧桑。极度失落、极具震撼力的沧桑之感,油然而生。帕米尔分为八“帕”,属于中国的据说只剩下三“帕”了,更多的帕米尔已被列强瓜分,直到今天。
我脚下这片土地,号称世界第二高原,我们的祖先不仅从这个山坳走到中亚、西亚,还走到了欧洲,古往今来,多少中原壮士把热血和头颅抛撒在这片雪原之下。
我的帕米尔,你就是屈原《离骚》中的不周山呵!几千年改朝换代,你的子孙们,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子孙们,却不能拥有一座完整的帕米尔,不能拥有一座完整的象征民族精神的如寓言一样不朽的不周山!
再回头时,雪峰上的白云已全部飘散,蓝天如镜,高高的帕米尔雪峰无语,她注视着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直到我心跳加速,直到我感觉血液沸腾。我张开双臂,却喊不出声音。我热泪盈眶地向着她,向着帕米尔雪峰飞奔,终于,因为缺氧,我扑倒在地。我捧起一抔冰冷而硬朗的白雪,一抔从屈原时代就积淀到今天的白雪,慢慢地衔进嘴里,生硬地融化,却在喉头,久久地哽咽,眼泪便随着喉头的颤动,在风中,在这帕米尔高原的夏日风中挥洒……
帕米尔!
帕米尔,祖国的千年之痛!
帕米尔,子子孙孙万代之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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