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份纪念,再次拾起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那一段记忆,隐藏在心里偏僻而素洁的地方。
我和他是高中时候的同校同学,他比我高一年级。我们的相识是从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开始的。那是在元旦晚会上,我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这首诗。以后,他开始在放学的路上等我,在班上给我递小纸条。从此,我们开始在一起聊天,散步。
学校南面的那弯池塘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清清的池塘,弯弯的垂柳,飘飘的柳絮,都飘逸着我们青春的甜蜜。四月,绒绒的柳絮,如棉絮,如蒲公英的绒毛,风一吹,飘飘洒洒,漫天皆是,一团团,一族族。有的飞入草丛,有的飞入庄稼。
我们漫步在池塘边,如入仙境。“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伴着娓娓细语,我们陶醉在曼妙的诗境中。“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我们穿梭在婆娑的季节。
那时候,那里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宁静,那样的遐思幽幽。他瘦高个,长脸,并不英俊潇洒,并不风度翩翩。可我那时对他已有种依恋。要是哪天放学路上看不到他,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们没有恋人之间的亲吻,甚至都不曾拥抱过,在一起谈的全是未来。
在一个朗日的下午,放学了,他又在等我,手里拿着一个用垂柳编的头环,笑盈盈地站在那看着我走近。然后,拉着我绕过那弯池塘,后面有一片油菜花田。他一把把我拉进油菜花地,给我戴上垂柳花环,突然抱着我,吻我。真的措手不及,空气仿佛凝固了,令人窒息。猛地他又放开了我,独自一人跑了。把我留在那傻傻地站着,半天没回过神,眼看着他消失得没影了。那是我的初吻呀,他为什么不负责任,丢下我走了,没有只言片语。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等到他了,可又不好意思打听,心里空了一角。
两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从青海寄来的,拆开一看,原来是他,他高中没上完就去当兵了。
……小妹,你一定还在放学的路上等我吧,我现在已在青海了,那次之后没多久,父亲要我去当兵了,本想再回学校,和你道个别,可事情太多了,就没去了,父亲帮我办的手续,不要怪我……
捧着他的信,当时心里甜甜暖暖,情愫绵绵。
以后毕业了,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彼此都被荒草般生长的日子淹没了。
只是那封信,我后来依旧保存着,随嫁妆一同陪我出嫁。一天中午,我把饭菜做好,喊他们爷三出来吃饭。十一岁的女儿突然拿着我那封发黄的信跑出来,“妈妈,你小名叫小妹吗?”我一把夺过信,吼道:“又翻妈妈的东西了!”“不是,是妈妈自己放在旧报纸里的”女儿委屈着。
想想也是,岁月淹没了青春的名字,信留着也只是个记号,他只是我人生长河中的美丽扉页,也只好无奈地悬挂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无从知晓。其实往日如流水,各自流向自己的港湾,无需刻意的互相打扰。
直到前不久,我们举行的二十年校友会上,我才见到了他。中年的他已发福,全没有少年时的模样。整个人像吹鼓了的气球一样,啤酒肚挺得老高。他还是笑盈盈的对我说:“真的不认识我啦!”,他一笑,我记起了那曾熟悉的笑容,“啊,是你吗?”“嗯,是的,变了吧。”“何止变了,简直是脱胎换骨。”他大方的伸出手来握了握我的手,啊,那手也不是以前的纤细的,拿笔的手了,是一双肥大的坚厚的手。虽然比以前发福了,岁月在他的脸上还是刻了一道道皱纹,而且,因为抽烟牙齿开始变黑了,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半拉老头。听说他退伍以后,自己开了家公司,过上了有车有房的日子。生活的小资,让他在人前有点财大气粗,市井生活的习气,让我彻底改变了他的印象。那个在记忆中的,懵懂少年的形象,也只能在回忆里捕捉了。
聚会结束时,他说要用车送我,我拒绝了。再相见时的那种感觉早已变了味,不要说喜欢,甚至连欣赏的勇气都没有了。并不是他的外表改变带给我的视觉冲击,而是他那种人前显摆的市井生活的习气,让我觉得他很浅薄,就像一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女人,总在别人面前夸自己“我多美呀”。
最近,回老家,我特意路过那弯池塘。池塘依在,柳树依在,那温暖的空气早已从我的日子里流走,带给我春秋演尽的苍凉感。我想,我以后将不会再走近那池塘,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踏进曾经拥有过的回忆。是对少年时光的一次祭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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