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听过雪？

秋天正在季节里穿行，冬天在不远处招手，仿佛又听见雪落的声音。

不喜欢城市的冬天，是因为难见一场酣畅淋漓的雪。偶有飘雪的日子，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就在滚滚车流中融化。于是，想重逢童年时代，那冰天雪地且多天不融化，是幻想，是奢侈的念头。城市的水泥森林，能包容一切，却不能容忍雪白的精灵。

雪落的时侯，凝望漫天飞舞的雪花无声滑落，尔后被车轮反复蹂碾，象从心尖碾过，内心有说不出的疼痛，常有一丝苦涩的思绪咀嚼着冰冷的感觉。

有关于雪的过往，在冬天里经常回放一些花絮。

雪的记忆，印象最深的当属童年。当傍晚有凛冽的北风，吹得树枝噶噶响时，大人们一般都有先知先觉的预见：要下大雪咯！此时便只需在睡梦中等待，但又很多时候都难入睡。许是太激动了，可又听不见雪落的声音，而往往迷糊入睡时，那飞舞的雪花便铺天盖地来了，静静的，轻轻地，落入一些幼稚、纯白的美梦中。天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切都是顺应童心的景致，于是欢呼雀跃，快乐歌声在村落上空久久回荡……

雪天的母亲，安静的如屋檐上的积雪。她独坐窗前，任顽皮的嬉笑贯窗而入，也冷不丁对窗外冒出几句、她自己都感觉不起作用的叮咛。她面前摆只烤火罐，一把做鞋用的“金掐”（做鞋用具），一块布满勒痕显沧桑的黄腊，用优美的姿势、老套的动作把万千慈爱，重复着纳入千层鞋底。

奶奶的三寸金莲，早已对厚厚的雪有了颤栗。她终日在老屋里转悠，不知疲倦地侍弄着她的生活，哪怕是一根柴草，一些炉后的木积碳，都是井井有条。她银白色的头发，就象屋子里晃荡的一捧雪，待到雪化时，她才还原一个阳光下充满着笑脸的老人角色。而来年的冬天，她的白发被晶成了冰的模样。

故乡的村庄，地处在四面环山，巴掌大袖珍式的小盆地，雪花飞舞的日子，感觉处在雪窝中，四面雪景呼之欲来，祥瑞而静谧，岑寂得连咳嗽声都似有雪花在飘动。那时，常想雪山的另一边是不是有同样的美景？总想飞过山顶亲眼看看，后来很长的时间内，梦见自己真的长出了翅膀，飞呀飞……直到有一天，终于看见外面的精彩风景。

后来的雪，却越来越吝啬，有些冬天几乎绝迹。

行走于城市的岁月，冬季的心情就象结了冰，氤氲而透明。常听江涛那首《故乡的雪》，音律如雪般的柔软、水般的清澈，亦或是如爱般的缠绵，浅浅感伤而又不失妙曼。于是，歌曲便伴我穿越忧郁的冬季，在歌音中缱绻、缠绵，回忆故乡冬雪的安静与祥和，以至丰腴寥寂的灵魂。

与信手拈来的江南烟雨相比，更钟情于江南的冬雪。即使是江南烟雨自亘古以来，倾倒了数不清文人骚客的水墨情怀，也不敌我对江南雪的偏爱，只因是记忆里不可泯灭的童真，或是眷恋的情怀在任性中泛滥成灾，亦或是为物已稀为贵的慨叹。

残冬深处，偶见有薄雪寥寥，那首“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便成为我忧郁中浅浅低吟的诗行。

邂逅一场欢畅的雪景，好象早已是蓄谋许久的事。

经常在电视中看见北方美丽的雪景，象回到冰天雪地的童年，即便是临渊羡鱼，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景，却总让我激情澎湃，欲跃试试。于是，遥远的北国，有个如雪般的女孩，便成了我梦中雪域冰川上那朵雪莲。

只是，那传说中的雪莲，生于天山之巅，只能用仰慕的姿势，去幻想而已。

梦终归是梦，就象她说来江南看雨一样，说说而已。好在我用文字的形式，给她展现了江南的烟雨，而北国的雪，却成了我遥不可及的梦。

也许是之中间隔了长江黄河，纵使江南的雨和北国的雪，终不能酝酿一场美丽的邂遇。

有些事，是不经意的，也不是刻意的，美丽就在懵懵中被怠慢。于是一块白雪晶成的坚冰，就在心海岸边搁浅，永不融解。

有些叫美丽的东西，象是情，也明明是离心最近的，却虚幻缥缈。也许忧郁与思念，本就是一种幸福，在冬天是一种美，就象《千里之外》的歌音里：“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那般的缠绵、婉约、凄丽。

那些雪白的梦，纵然很美，但终究不能梦想成真，因与梦的距离，原本就是苍白的凄美呵。

本是执着于真实的性情，而记忆中的白雪，自然而纯净，被抽象成了永烙心头的印迹。

白雪，用素净的灵魂装饰着大地，终会又回归大地，润释为大地的琼浆玉露，她纯真而以爱的方式匮赠给自然，是一种奉献、轮回，所以她来的自在，去的也淡然。

置身粉雕玉琢的世界，那满眸茫茫素白，给人纯净的思维、恬静淡雅的心情，可以忘记一切，去寻觅心里平衡的支点，任心灵的污垢被白色荡涤，让忧伤摆脱羁绊，使烦躁、疲倦、随白雪飘飞怠尽。白雪的纯美，把人引入童真的世界，似曾相识，牵绊天真的回忆。

只是，那些美好，如今在环境日趋恶劣之下，气侯越发的偏暖，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恐是成了祈望。

那些快乐日子，窗含西岭美丽的雪景，是否从此就成为永远的记忆和怀恋么？

日子匆匆，总是从眼前晃过一些记忆的风景，有些是一笑而过的，唯有那漫天飞舞的雪天，成了梦中的一纸契约。

秋天正在季节里穿行，冬天在不远处招手，仿佛又听见雪落的声音，和着母亲拉扯鞋绳的响音，呲呲嗽嗽，似梦的呓语，轻轻的，在耳畔响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