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禅藏西岩居士

发表于-2009年09月04日 中午12:02评论-0条

禅藏 

(长篇小说) 

序: 

看官莫要不耐烦。此长篇非彼长篇也。西岩作文难破千字。本篇是俺自写小说以来,最长的一篇。甚是得意,故署“长篇”。噱头,噱头而已。 

唐龙朔元年(661年)、二年间,黄梅东山寺发生了三件事。 

清明刚过,就连续大雨滂沱。江水横溢,河湖一体,人陷泽国。小麦、油菜颗粒无收,水稻、玉米无法下种。流民遍野。弘忍老和尚大发慈悲,大开山门,每日上昼熬粥济民。 

话说岭南新州(今广东新兴),有一卢姓人家。卢家本为范阳(今北京大兴)世宦之家。其父为官,因耿言鲁行,开罪于府尹,被流放到岭南新州。小儿惠能不到三岁。不久,其父郁郁寡欢,贫病交迫,撒手而西。时光荏苒,到龙朔元年,这一家三口,老母已五十左右,儿子二十有四,还有一媳妇,艰难度日。日所出用,全靠儿子惠能卖柴支撑。一日,卢母对儿子说,岭南蛮夷,终不是归根之地。眼下,高宗(李治)登基已经十载,太宗旧臣几已换过,仇家已没。你若北去寻根,或可找到你爹的故旧。到时,我们还可举家归宗。惠能本孝,当日,便收拾包袱,嘱咐媳妇,拜别老母,匆匆北去。 

江南三月,气候宜人,甚便行旅。不到两月,惠能即抵大冶扬子江边。其时,已是江面浩浩,江流滔滔。惠能赶路心切,搭上一叶小舟,欲过江去。不想江流湍急,舵损楫残,无法抵岸,一漂五百里。其时,舟上所载六七人,无不惶恐,唯有惠能默念老母常习之般若波罗蜜经。众人忽然发现惠能头上似有豪光笼罩,于是,一同念佛,祈求平安。擦黑,小船被江中小孤山一突出礁石挂住,众人攀岩而上,被山上僧人接住。老方丈曾行闻说惠能诵经,破船安达之事,对惠能甚是看重。便将其召入禅房,问候行止。惠能将北上原由一一说与方丈,并诚谢方丈安顿之恩。方丈曾行告诉惠能说:你在岭南,地处偏远,只知高宗甚贤,不知高宗耳软。当今,武皇后枕边风劲,满朝裙带风甚,你父故去二十余年,即便你入长安,找到故旧,怕也难有庇荫。看你惠根不浅,似有佛缘,莫若禅静,或可成就大德。惠能闻言,立即拜叩:师傅所言极是。只是母命未覆,擅自出家,先背不孝之名,何可礼佛!曾行叹曰:你我不能同一禅院修行,实乃老衲佛缘绵薄,也罢。此去北上,若不能遂愿,望你能去东山寺,老衲的大师兄弘忍或可给你指点迷津。 

两日之后,风浪稍平,惠能登舟抵达北岸向北行去。十余日,将至颖上,却见流民铺天盖地南来。一打听,淮水比江水更甚。听说,有的流民已饥到偷食路边饿殍的境地。惠能不得不随流民折返南下。至皖公山,又传岭南瘟疫,十亡七八。惠能想,自己在家时,母亲妻子尚且饥寒交迫。此时只有两个足难出户的老、弱妇人,又遇瘟疫,定是在劫难逃。于是,仰天长叹:老天断我尘缘,就依曾行师傅之言,去东山吧。 

五月初三,惠能出现在东山寺山门前等候斋粥的饥民之中。三锅稀粥分完之后,领到的,没领到的,都慢慢散去。只有惠能坐在旃檀树下,两眼定定的往山门里面看。分粥的和尚以为他还在等粥,就告诉他,今天粥分完了,要要,明天早点来吧。并递上一瓢刷锅水。惠能饮过略带米汤味的刷锅水,说:我要见弘忍大师。几个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这个叫化子饿疯了,若为了填肚子,都来当和尚,岂不抢了我们的饭碗!一阵轰笑,弃他而去。第二天,还是这样。第三天,惠能已经奄奄一息。还是那句话:我要见弘忍大师!和尚们见他每天并不讨粥吃,如此执著。于心不忍,秉告了大师。弘忍大师也觉得此人有些奇特,就移步来到菩提树下。问慧能说: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要见我? 

慧能回答说:我是岭南人,是来拜师的。 

拜我为师,你要求得什么?我这里只有粥耳,你每天不是都可分到么? 

我不想求得什么,只想解脱。 

弘忍大师怕他打诓语,便故意刺激他:你一个岭南人猫獠蛮子,妄想解脱,难道还想成佛不成? 

大师言谬矣,人虽然有南北之分,佛性却没有南北之别;猫獠虽与大师族源不同,参佛还要被阻隔么? 

弘忍大师见他说的还有些在理,又不像是专门来混饭吃的,便叫人安排慧能做杂务。于是,劈柴、担水、推磨、舂米、烧火、做饭,就成了惠能的主要功课。偶尔,干活之余,也到禅堂的窗下,听一回大师的讲法,或师徒之间的机锋禅对。别人静穆的打坐做禅和子苦思冥想解脱的时候,他都在程式化的做着他每天该做的事,似乎没有参禅的机会。只有晚上,侧卧在二尺禅床上,看着地面如水的月光,听着菩提树叶沙沙的响,他才想着解脱的缘由。一天天、一月月。忽然有一天,无月无星无风无声,他想:宇宙沉寂了,人不就解脱了?转而又想:宇宙无终始,而人却有生死。有生死之人冀宇宙沉寂为解脱,何异于饮东海而竭泽!俄尔,云开月出,风起而枝摇。惠能顿悟——形由境起,情由心生。困释无关境,万物皆心生! 

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师傅来给他剃度,现在他释然了。带发剃发,心中有法无须度;坐禅卧禅,物我两忘是真禅。 

一来二去,飞雪迎春,又是一年。弘忍大师坐禅时,总是觉得与以往有些异样。过去,常常是缓缓的升腾,徐徐的飘荡。而现在是急行急止。升即冲霄,止即立地。大师知道涅盘之日将近了。他想,我禅宗自接达摩祖师衣钵以来,已有五世。是该往下传的时候了。今上元刚过,马上就是佛祖出家日了。就在二月十八把衣钵传下去吧。 

这天,早课刚过,众僧人都等着弘忍大师离坐,去用早斋。只见大师徐徐开言道:我禅宗自祖师达摩一苇渡江,面壁十载,弘法开基以来,流转五世,历经百三十又四个寒暑。在历代大德众僧的弘扬下,已佛法浩荡,泽被苍生。老衲恭承衣钵十年,赖众位奉持,使本宗流远。今老衲齿衰,众位佛性精进。昨,老衲已经祷告菩萨,二月十八日,我佛出家日,将衣钵传给有缘者,望各位精心准备,以奉我祖衣钵。言毕,众僧皆默,木坐如塑,而心如海,浪激接天,想往衣钵。 

旬日后,经坛满坐,机锋四触,妙语如珠,禅意连绵,佛性频现。不时的有执事僧将出类拔萃僧言、僧行报告弘忍大师,大师除微微迷眼,略有笑意之外,并无其它表示。唯有一僧——神秀,不进经坛,天天在僧床上跌坐,进入禅静状态。二月八日傍晚,暮鼓将敲,僧众们边打着禅语,边出门,准备去做晚课。忽然神秀一跃,直飞禅床而下,急趋廊前,挥笔疾书一偈于壁。偈曰: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佛试 

勿使惹尘埃 

霎时,满寺大小僧众云集于廊下,争观此偈。执事僧急忙将此偈颂与大师听。大师眯目未开,轻吐四字:已近门前。这神秀在永辉二年(651年),弘忍大师接四祖衣钵时就从洛阳天宫寺来,拜大师为师。因其佛法精进,深得大师赏识,僧众们尊称他为“神秀上座”。因得大师首肯,此偈便成真经,人人念颂。又因其他人之禅机,无出其右,大家便都认为祖师衣钵,非神秀承接莫属了。衣钵若传与他,也属众望所归。一时间,山门内外,争诵菩提、明镜。 

这天,惠能下山担水,见一群黄口小儿歌咏,音韵抑扬顿挫,刹是听,近前细辩,乃是佛偈。只听小儿是用黄梅小调唱的:“身是菩提树——呀子依尔呀,心如明镜台——哎,依尔呀,时时勤佛试——哟喂,勿使惹尘埃——哎,呀子依子呀……”粗听,似有五分禅意,细品,却还在纠缠之中。笑一笑,摇摇头,担水上山去了。 

这惠能原不知弘忍大师要传衣钵之事,就没细究小儿口唱之偈是何人、为何而作。可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四日,斋房执事僧了音对他说,神秀要继承大师衣钵了,并说了偈子的事。惠能接道:此偈甚善,只是解而未脱。了音闻之大惊,一个尚未剃度的烧火杂役,竟然对神秀上座所题之偈不以为然,此人不是疯子就是佛子!又说道:你认为上座解而未脱,当如何释然?惠能脱口而出: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虽然音声清轻,了音听来,如雷灌耳,身心俱震。当晚,了音即将惠能口占之偈书于神秀偈之右。 

翌日,晨曦刚开,廊下又聚满了僧众,对着“无树、非台”肃之穆之,无人敢叹、敢评。弘忍大师闻说,来到廊下,细观一遍,顿觉眼亮心静身轻。大师脑子飞转,觉得寺内不应有如此禅悟之人。猛然间,他想起八个月前来的猫獠杂役。两个月前,他去伙房,严冬之时惠能竟赤luo上体舂米。便问:苦么?惠能说:我以心役物,而非以物役心,苦从何来!此人几乎天生的明心见性,定是他了。又见众僧如此震撼,恐生变故,故意淡淡的说:此偈也是平常。迤俪而去。众僧见大师说平常,以为是真的平常。并不解此平常乃真禅之意,亦不知何人所题。慢慢的散了。 

晚上,众僧寝后,弘忍大师亲到杂役寮房,问惠能是否在廊下题偈。惠能一脸茫然。说,我是不识字的。大师又问:那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是你题的?惠能垂首道:那是和了音师傅随口说的。弘忍大师听后,不再言语。以杖击地三,转身离去。惠能望着大师离去的背影,想:上次大师顺道看我舂米,问过苦否后,微笑而去。今次特意而来,三击地而去,定是召我。约摸三更时分,惠能悄悄走进弘忍大师禅房,见大师端坐蒲团之上禅定,便轻轻跪在一旁,不敢惊扰大师。刚刚跪下,就听大师道:惠能听,我意已决,就此将我禅宗衣钵传递于你。你当弘扬光大之。请在佛前发下宏愿。惠能惊道:大师,我还未剃度,不能算出家,尘俗之人,安敢承奉禅宗衣钵!大师道:你已自度,胜过被度十分。无须拘泥净俗之分。而今,老衲门下之徒,几无潇洒解脱者,你若不受,老衲无人可传。如若公开授你,恐要无端生出许多变故。快快发愿,即刻走吧。惠能见师傅把话说到底了,便不再言语。长叩在佛前,默默念道:弟子谨誓,谨奉衣钵,弘扬佛法,明心见性,普度苍生。念毕,又向弘忍大师长叩,起身,接过大师早已裹在包袱里的衣钵,就要出门。大师走下禅床,说:且等,老衲送你一程。于是。牵着惠能的手来到江边。只见,一只小船,已泊在岸边。大师要摇撸渡惠能过江。惠能再拜大师说:迷时师傅度我,悟时我当自度。眼下师傅已许我自度,师傅您就请回吧!大师说:也罢,我再送你两句偈子——逢怀则止,遇会则藏。惠能说:弟子记住了。于是,摇橹向江心划去。浩月当空,弘忍一直看着惠能划到对面的九江。 

三天后,大家翘盼传授衣钵之时,弘忍大师却召集众僧说:衣钵老衲三日前已经传出,受授者就是烧火的惠能。此言一出,顿时凉水泼进热油锅——炸开了。有大胆的就问:传一个世俗之人,缘由安在?弘忍大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谁能参得比这还明?更彻?极透?众僧默然哑然。此时经坛外有几个小叫花子在看热闹。只听一个小叫花子说: 

菩提也是树 

明镜应在台 

身为泥土质 

何惧惹尘埃 

又一个小叫花子接道: 

菩提也是树 

明镜也是镜 

泥身也是身 

何惧也是惧 

大师听了两个小叫花子的话,顿觉禅在人间,遍地是禅。急呼:快唤刚才说话的两个进来!小叫花子以为惹祸了,轰的一声作鸟兽散,再也认不出是谁说的了。 

嗣后,与神秀相当的一帮僧人终究难平。我等苦修几十年,皆不能继承衣钵,尚未出家的的烧火杂役,在庙仅八个月,竟为六世之祖。凭的就是四句偈子。况且那两个小叫花子的胡诌也让大师心动。可见,他也不是终极之顶!如此,怎能让我禅宗发扬光大?一番叽叽咕咕过后,他们出门要去把衣钵追回来。 

话说追赶之中,有一惠顺和尚,俗姓陈,出家前是行伍出身,还是个将军。身手极健,一直追到大庾岭。此时,惠能已是跑不动了,眼看着惠顺一步步逼近,惠能想,横竖是死,不如不跑了。便将裹有衣钵的包袱放在一快大石之上,自己坐在边上闭上双眼。惠顺赶到,按追出时约定,本应手起刀落。忽然胸中一颤,悲悯心生。抓起包袱就要下山。惠能见他并无杀意。就斗着胆子说:此衣钵是大师亲手所传,我已在佛前发过愿,誓要奉承衣钵,弘扬佛法。今人在衣钵在,人没衣钵留。祖师衣钵只有传的法度,没有抢的道理!惠顺说:你走后,又有人口占偈句,大师称道。便把两个小叫花子的胡诌说了一遍。惠能一听,确有几分禅意。也不说高下。只说,如果大师说改传给哪个叫花子,我立即奉还。惠顺老实道:两个小叫花子都跑了。一时还无从查找。惠能道:你看这样如何?衣钵我先留着,暂不出山,十年为限。你们何时找到叫花子,告知于我,我即送还衣钵。十年以后,若无音信,我再出山奉衣钵传法。惠顺想:神秀虽尊为上座,参的是没有惠能通明透彻,师傅本来就没要传与他,抢来给他,恐怕世人都不服。若真的传给拖鼻涕的小叫花子,我辈会更加难堪。于是,放下包袱,稽一长首,拖刀下山去了。 

惠能逃过这一劫后,遁入岭南大山之中。按照大师“逢怀则止,遇会则藏”的偈言和与惠明的约定,在四会和怀集的大山里隐居了十五年。后未见东山寺的消息,才出山在法胜寺剃度出家。后话便不是公案了,不叙。 

跋: 

本篇乃根据史载公案敷衍而成。若按时下原创标准,应属抄袭之作。尽管西岩心虚的改换了许多字、句也无法掩饰。为此,老实自首,敬请各位打假义士,高抬贵手既往不咎。 

既为小说,必有胡掰。凡人名、地名、时间、言辞、物事不见公案者,皆西岩原创。版权所有,文责自负。 

佛也是人。西岩无心佞佛,不敢污佛。所铺排者,皆根据想象中的人事、物事逻辑路数着墨。如有冲撞,非为本心,实为无智。 

人人皆有佛性。套用一句老掉牙的话:佛性在于发现!为此俺将小叫花子拉进小说,非为歹意,只想说明——禅藏于智。人人可禅也! 

庄严申明:六祖不传,另有它故。与两个小叫花子无干、无涉。若想有干、有涉,待俺参透了,再来敷衍。谢谢!谢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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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情节构思合理自然,描写流畅生动,足见作者不一般的写作功底。
文章在其它地方发表过了,只能算是再发。小说推荐了,期待作者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