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步原来是向前

今天散步，遇到一位老同事，一同叹息着，说起了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比较早地离开人世。她说：他啊，是当官当的呀！喝酒喝的呀！我说，是的，他还不如不当官的好，要是不当官，也不会有那么多酒场，也许还活得好好的呢！唉！官，他当的最大，钱，他挣得最易，酒，他喝得最多，人，他死得最早。

去世的这个朋友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乡邻，原来关系很好，实指望可以交往终生的。想不到道不同、志不合，中途分道扬镳了。在我退出官场，专事调整生命思路，修身养性、潜心写作的时候，他却一头扎进了尔虞我诈的功利圈子里去，天天与另外的人进行着惊心动魄的争夺与算计。终于熬到退休了，就等于从高山一下子跌进低谷，献媚巴结的没有了，讨好的语言换成了挖苦的辞藻，骤然间备受冷落，我这朋友如何能适应得了！更有天不假年，可恶的癌症向他袭来，比我小好几岁的他，就在去年（2008年），先我而去，享年63周岁。63岁死去，虽说不属于“少亡”，可是因为还有比他大许多的一些朋友仍然健在，大都活得很滋润，无忧无虑的安度晚年，他，却早早地走了，没能活到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我们呢，与他毕竟是无冤无仇的老朋友，当然不会有人幸灾乐祸，只是觉得相当惋惜，也感到怅惘与彷徨。可惜呀！在我们这一帮朋友中，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不过，在走向阴曹地府的道路上，这个朋友并不是第一人。比他更早的还有老×。这位有名的“抠门老×”患了肝癌，早在1988年就去世了，享年尚不足50岁。他一走，他的夫人××，很快改嫁到某医院去了。不久，老×留下的宝贝儿子，又不幸被汽车撞死了。剩下两个刚刚出嫁的女儿，天天号啕大哭，那真的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的悲惨情景，令人痛心而伤感！老×是怎么长癌症的？很清楚，用土话说，他是“没那金刚钻，偏揽瓷器活”而“努”死的。朋友交往中，他只想沾光，不想吃亏，表现得相当小气与吝啬。政治上，他一心一意的要当院长、当大官，可由于工作漂浮，心比天高，吹胡子瞪眼，威信太低，群众不拥护他，没有几个人投他的票。也有领导念他资格老，希望提拔他，可是因为没有群众基础，好几次被群众拉了下来，他就成了扶不起来的天子。当不上官，他就像疯了似的，心态长期失衡。有一次，他两口子啜哄本单位一双很自私的夫妻俩，一同搞了一次“捉奸成双”的闹剧。他的竞争对手××正在宿舍里与一女职工谈恋爱。我这朋友四个人，觉得把准了机会，前门咔嚓一声偷偷锁上门，后窗堵住不许逃跑，呐喊着“抓流氓”，觉得证据在握，然后去告状。于是，酿造了一个离奇的“锁门事件”，一时间，好不痛快！后来呢，赶上改革开放了，人家一反告他，他们就慌了，捉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的朋友受到了行政记过处分。从此，他积怨甚厚，郁郁寡欢，怎么也想不通，一直埋怨上级对他“不公平”，埋怨群众“不长眼”。以致影响到身体健康，长了肝癌，仅仅百日的病就匆匆离去，把小小性命搭了进去。

人说，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大都是在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情况下，当一句自鸣清高的话，聊以自慰，说说而已，有几个人真的去实践这一句至理名言？一到了名利场上，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做俘虏。看来，不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砥砺，不到一定的年龄，不认真分析许多早夭者的心理失衡问题，不知道从中接受教训，就不会有理性的认识和深刻体会的。于是，“身外之物”这一短语，只是许多人的“口头摆设”。

官和钱都是身外之物，这是真的！

不过，钱，是不能完全没有的。完全没有钱的人只好做乞丐。实际上，尽自己的劳动和努力挣一点钱，并不是很难，所以还是要靠劳动吃饭，不要做乞丐的好。钱是重要的，即使出家的和尚，也是要聚敛一些香火钱做生活受用的。这都是因为人活着需要吃饭穿衣，需要一定的消费。人生在世，只要你不是懒汉，总不至于“完全没钱”的。钱，自己挣来的钱，劳动所得的工资，只要够用就行了。钱，太多了并不好！你的钱无论多么多，反正吃饭一张嘴，睡觉一张床，你总不能因为钱多，就用两张嘴、三张嘴吃饭，也不能同时睡在两张床、三张床上。况且，太多的钱，常常会惹出祸端来。再说，没完没了地追逐“钱多”，多多益善、越多越好，那么多少算多？是没有盖的！永远不会满足的；当官也一样，升迁没有尽头，当了省长也还是“相对小官”，即使当了副总理，也还得与百姓一样的“亲自”吃喝拉撒睡，再好的秘书也代替不了你。而且，到时候，年龄大了，还是得退下来。退下来以后的生活，不一定比普通善良百姓更自在、更安然、更舒畅、更心安理得。当然，官和钱，都是社会的需要，假若人人不愿当官，人人不愿挣钱，世上没有官，那是无政府主义。世上没有钱，那是原始公社，不是经济社会，社会就不会发展。所以人在年轻时，只要有条件、有机会，完全应该多追求一点，人是应该有上进心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努力追求，积极向上，总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要有个度，一定不能过头，一定不能违法，一定不能昧良心，一定不能贪得无厌，一定不能贪婪。追逐到一定程度，就要停下来，退下来，好好想一想，悟出人生更加深刻的道理。有许多人，就连人为什么活着都弄不明白，似乎人活着只是为了钱，人活着只是为了当官。人的宝贵生命，就沦落成了“官的奴隶”“钱的佣人”“色的玩偶”“赌的机器”。这样的人，枉活了一辈子，到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糊涂了一辈子，属于地地道道的糊涂人。

人活着，不容易，人的寿命，可以通过保健、治疗达到寿命的极限，但是也有许多是自己不能做主的。一个人，不论在世上活的长短，最好要活得明白，要活得清楚，要知道为什么活着，为谁活着，怎样活着最有价值。需要校正的是，为功利主义活着，那是人生的悲哀，是糊涂人。想明白了，就不是糊涂人。所以，像我上面的两位朋友，以及一切为了追逐名利、投机钻营、丧失良知、心理失衡而生病死去的人，不论他官至何位，不论他聚敛了多少财富，不论他生前享受了什么样的高级待遇和荣华富贵，很快就会化作虚无缥缈的幻影，所以说，他们活得不明白，他们都是糊涂人。对于一切糊涂的亡灵，我们不敢恭维，只能向他们频频摇头，嗟呀叹息。

光阴如浮云，人生如一梦，寿长者一大梦，命促者一小睡，名利富贵，终属空虚。《红楼梦》有云：“古来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终朝只恨聚无多，积到多时眼闭了。”另外，佛教讲究“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些“四大皆空”的说教，虽然带有一定的消极因素，但却具有哲理性，只要积极地去理解，它就是人生的真谛。这真谛进一步告诉我们，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人生不能光是前进，有时候是需要后退的，退下来，就会海阔天空。

还是用古人的一首诗，来结束我们的话题吧：

手把秧苗插野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稻，

退步原来是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