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土匪

村里人至今还在流传黄金为匪的故事。

黄金是保长。但他调好线，就会组织全村有枪人家的年轻人，按事先踩点情况和安排，劫取大户钱财。如果谁家不同人出枪，他就是今后不出人出枪的人家一旦有事，不准哪个帮忙。这话的威力在于前车之鉴。黄金既是保长，又是到处抓拿骗吃的土匪头。要是哪家不听他的，最终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他会想方设法地收拾你。

据说村里毛家来了有钱的亲戚，请他去陪吃陪喝。吃好喝好之后，几个人闲得无聊，就耍钱。他说他没带钱在身上，输了先记着，最后结账。后来他输了几百个大洋就不再耍了，并要那两个人跟他回家拿钱。半夜三更的，他叫人家在外等他。他返身出来后，端起枪对着那两人问：“是要钱还是要命？”吓得那两人跑都跑不赢。

村里黄伟生长他两辈，秀才出生，又是家族中的族长。而且还在国民党的部队任过职。黄伟生在部队时，曾借故以部队的名誉抢过大户，黑得不少钱财。后来被开处军籍回到老家。加上自己会“盘算”，很快成了村中有名的大户。但还是担心黄金暗中算计他的家财。因此，黄伟生在娶二房时，不仅居于二房的前夫父母双亡，又无子嗣，却留下一份诺大家业方面考虑。而且还考虑到黄金与其二房是叔伯姐妹。要不，黄伟生的二房外貌上看，谁都不想多看一眼。为此，黄伟生隔三差五，常请黄金到他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以邀买其心，令其勿起异志。

但年轻气盛的黄金，喝醉了酒就爬到他家房顶上，面对全村，高声大气地说要把他的妻子便宜卖掉，谁想要就拿钱。作为村中一霸，谁敢开口？他不敢是因此逞能耍威风，而是暗中警告黄伟生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黄伟生长子出生后，出于对黄伟生秀才身份的尊重抱了只大公鸡前后请黄伟生帮取名字。黄伟生拿出一副老学究的派头，掐指一算，说是其长子“八字”上缺金，应改叫“铁巴”。一来配“八字”二来呢，名贱，好养。从此，黄金的长子就叫“铁巴”了。其实，这暗含“捡得黄金变成铁”的良苦居心。

但谁也没敢说破。作为大字不识几个的黄金到也认为黄伟生是一片好心。并怀有几分感激。

这个黄金，对少数民族偏见极重。村里的仡佬族，谁家有个闺女长成，他会不分时间地点，千方百计地强抢奸淫。父亲说他们小的时候，大白天的，这家伙和另外两个同伙，将一户仡佬族人家的姑娘报告团进一片大竹林，轮奸后，出竹林时，边走边抽裤子，站在这边的人，看到的多得很。那些仡佬族男人，站在竹林后边，居然不敢对他怎样！

更可怕的是黄金作为匪首，喜欢组织村里的年轻人抢大户，他负责坐地分赃。为此，我的叔祖父黄兴才，虽然长他一辈，但还是被迫同流合污过。不过，临走之前，我的曾祖父再三嘱咐叔祖父千万不能做伤生害命，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说不能伤及人命，不能杀人放火，不能奸人妻女。而有钱的大户，保管钱财的地方一般都是比较隐秘的。因此，临近解放，有一次他们去蒙浦村抢某大户。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死活不愿告诉他们藏钱财的地方。他们就将这位妇女脱光身子，在她家堂屋里升起柴火，四个壮小伙各拉着这妇女的一只手脚在火上烧烤，烧得那妇女悲声连天，不得不说出藏钱财的地方。

这样一个恶魔，对家族中贫困人家，却怀有慈悲之心。一是他有比较浓的家庭观念；第二，黄家在窝子、双坑、抵当等周围是大家族，他需要家族势力为他作后盾；三呢，当然还出于其他利己考虑。父亲一生感激黄金的是，我祖父1947年去世后，直到解放他被镇压为止，黄金作为保长，每年收捐纳粮，我家被派交六块大洋。祖母派年幼的父亲拿去交他的时候，每次他都说，祖母和父亲孤儿寡母的，这钱就不交了，他会和上面交待的。父亲说，不管黄金怎么坏，他对我们一家是有恩的，我们一辈子都应该感谢他。其实，解放前，虽然祖父早逝后，家境虽然艰难。但是，祖母在安顺叶家坪寨子的外家，二兄弟也是一方有名的大户；幺兄弟又在贵阳保安司令部任职，在当时也是很有名声的人物。而父亲并不想这么多。在他心里，感恩是一种朴实得如白玉般的情结。对城黄金，父亲感谢的方式，除了力所能及地关心、帮助黄金的子孙，就是七月半烧包送冥钱的时候，父亲总是嘱咐我们，在他封好的一大堆冥钱包上，以他的名誉，按父辈的称谓，写上黄金的名号，送他几“驮”钱，以表报恩之情。

我想，黄金大伯若九泉之下有知，可能后百般后悔在生之时没有多做些好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