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香飘十里的桂,不是摇曳多姿的柳,也不是灼灼其华的桃李;在这无名的小山村中,有的只是无名的松,只有在严冬才略显高洁的松。
然而,无名不是无语,松间的浅酌低唱,恰若苍老而永恒的村歌一曲,悠悠吟颂着山间古老的故事……
黄昏低述
夕阳在下沉,血色在涌动,火焰在飘荡,云雾在缠绵。此刻,黄昏便成了时与空完美的切合点。松针茂密,冷峻的画笔勾勒着千年来不变的林海黄昏:
农人荷锄归来,娴熟地将打火机对着烟斗一点,辛辣的烟味瞬间四散开去,悠悠然浮了一路,伴着松风的低吟,把沧桑弥漫得满山都是。
可是,满树的苍老都是时间啊!
人类不懂时间的悲哀,时间亦不懂人生的悲哀。老松下,忙碌了一天的老农歇了脚。隐约锈痛的骨头轻轻地叹息着,老农抬起那双浊眼,混乱的天空是血汗无声的泼洒,冥冥中又有了丝丝灼热的幻觉。奄奄一息的余辉低低地浮在空中,静静地;老农许是听到了时光的脚步声,在夕阳残照的松间转了一圈,又上路了……
懵懂的旧日,厚实的划过了浮云几重?如旧的松林间,时间在讲述古老的黄昏。
空旷的声音,亘古、寂寥……
行吟迷雾
虽不是黄山的松,却总有灵秀的雾。松间雾下,便时常传唱着行吟的小诗。
如梦,如幻,张望山外的少年在这缥缈的梦境里徘徊。风吹散一阵雨,化成一片迷茫的雾霭。水滴轻轻地碰撞,玻璃般的声音便在林间此起彼伏。修长的松针串起满身的珍珠,伴着清风翩翩起舞,坠下一片晶莹。松间的小路上,年轻的行吟者由远而近又渐行渐远,直到与林雾化为一体,永恒地弥漫。青松默默地伫立着,协同着和谐温馨的情调,让那天籁之声,在年轻人心中渐渐生根,发芽……
雾是因消散而存在的,正如水上的彀皱,纤细的松针如何搂的住无边的雾气?
当多梦的少年在古老的山林中咀嚼着他的雾失楼台时,迷雾沁入了他的心,清凉的,晶莹的,玻璃似的细细碰撞、切削着他心中的傲气,冰凉了他心中的热血。一线残阳猛烈穿破林荫,刺痛了少年的双眼,微微地,有了热的感觉。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升起,仿佛要冲破这连绵的松林。行歌于山外呵!方要挪步,那心头的青松却开始抽枝,暴青:“留下吧,山中才有宁静啊!……”
少年于是回首,歌声徘徊于山中,使那古老的松林愈发古老了……
风雨之歌
风,恣意地将雪撕得粉碎;雪,如浮桴于海,毫无诗意地扭曲,飘散。风雪来了。
静默了许久,松林终于不耐烦了。迎着风,舞着雪,浩荡的林海翻起滔天巨浪,丝丝细叶将被风撕碎的雪末滤得更细。松涛阵阵,惊起了沉睡的力量。曾经的松林,融化了多少个夕阳,牵绊了多少出山人?一切都在宁静中酝酿,一切又在这松涛中暴发。低低的吼声召唤起一片莽莽的天地;于是,松林白了,不再苍翠而是苍老。
然而,风吹不到、雪打不到,隐蔽于松林下的土坯墙后,暖意正浓着呢:来自山外的卷烟被一张张厚实的大嘴抽得通红,汉子们正合计着哩,冰化时就开春了,林子里的路该通出去了……
山村不是村,只是青松的群落,淹没了群山,淹没了房屋,淹没了鸟语花香,淹没着空山人语,时隐时现,就像天上的云,不知飘了多少年,又将飘向何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亘古的轮回在松间缓缓地转动。狡猾的时间打着旋儿流过了,蒙昧的山民便被这苍老的斜阳淹没。年少者的傲气就要冲出这片松林,却在行吟时把心种在了山间小径上,伴着松蒿一起生根发芽。山的厚重,永远是他们心头依恋的迷雾。但青山毕竟挡不住流水,松林也遮不住山的路,暴风雪中,老松们的回答是变迁,一条松林环抱的大路走向了山外的喧嚣…
松林——山中的史书。
听呵,风在枝头绕过,翻起了层层古老的故事!
初稿08年秋8月 天门佛子山
复稿09年秋8月 古城荆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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