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包袱，身后有一片落寂的影子在哀声叹息。

——　写在开始之前

她，依旧写着悲伤的字。一字一句，敲在心上，无措的钝痛。

她想着，该盘算着什么时候隐退了。积攒微薄的积蓄，以后租个住所，让心在指尖上开出寂寞的花，没日没夜，绚烂，枯萎。

【她背着包袱，站在抛物线的顶点】

行走，是大多数疲惫的人寻找出口的方式。一副憔悴而冷漠的样子。总以为走远了，缠绕着自己的便会遗落在远方。只是不卸下身上的包袱，走到那里都是徒劳。注入感情和习惯的包袱，在身上发霉变质，她们在没找到适应的角落之前，绝不会轻易卸下来。任凭它们发出腐烂的气味。滋生出的细菌感染着她们。

行走的人，其实是一群得了病的人。病原体是身上的包袱。

她的包袱，一直一直都不肯卸下。她，是一个病人。固执且孤独。

她去看他，脸上有淡淡的哀伤。只是因为在承受失去。跟随很久的东西突然之间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最残忍的是她已经彻底的习惯。找不到可以歇息的角落将这种习惯卸下来，投入其中的感觉取不出来。似是在抛物线的最高点，原点与终点离她太遥远。

她洗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有她的故事。有她抚摸折叠过时留下的痕迹。她给他折被子，轻轻的嗅它的味道，上面曾留有她的气息。

她收拾着他的东西，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拿捏在手上的东西，上面有陌生的尘埃。

就像他此刻站在她的身边，她却无法拥抱他。有种疼痛在心里蔓延。

【她的爱像鱼刺，不再甘甜】

在他自若的神情里，有一闪而过的逃避。她的眼眶便湿润了。她终究是一个人了。那个说会爱她很久很久的人还是离开了。她哭泣，唯一的宣泄，无用的释放，疼痛却未曾减弱。

他严肃的呵斥她。焦虑的表情。她站在马路边咬他胳膊。愤恨的。

他生气的甩开胳膊，绝然的离开。

她坐在马路的石阶上，止不住的流泪。她太累了，无处倾诉的痛苦，无法言说的爱，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回忆撕碎了所有的坚强。

他折回来看她。故作轻松的与她说话。她用力抹干脸上的泪。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没有言语。

中途，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只是说了一句，她太不懂事了。突然开始哭泣。在她面前哭泣。

她们面前摆着一碗肥肠米粉、一碟口水鸡、一碗混沌。

他用手抵着头，她看见他的泪就从脸上轻轻的滑了下来。她不停的递纸巾给他。看他擦着红肿的双眼。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噬咬，却不敢哭泣。

那天的风很大，很凉。他们就坐在广场的木凳上，前面是施工地。她看着他，不说话。看面前的灰尘随风飞扬，在昏黄的路灯下缥缈似烟。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她旁边。以前很多很多个夜晚，凉爽或燥热，她依偎着他。

她向他道歉，说不该把他惹哭。她总是这样，碰触他内心脆弱的角落。

她知道，她现在是在揭疤。两个人的伤疤。拉扯犹豫之中，难割舍难抛弃的情绪。

她太怕一个人留下来，周身一片荒芜。没有爱情，没有温暖。

她眼看着他走到春天的那一边，她的秋天刚落叶，萧条的无助让她惶恐。她怕承受枝繁叶茂之后的荒凉。

属于他的温度，她不想放过。

他别过脸，肩头微微的颤动。他隐忍的哭泣。

他说，他每次看她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心都疼痛难受。

她无措，不知怎会让他如此脆弱。疼痛只能随着眼泪流出来。她搂住他。

她的爱像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不能咽下，不能取出。

亲爱的，如果因为我的爱让你这么痛？我该如何是好。如果我学着成全，不再爱你，谁来成全我的爱？如果你希望我放弃自己，看你幸福的微笑，你想要的只是踩着我的身体浮出水面，如果是这样，那我该把自己溺死，一具没有知觉和感情的身体或许比较容易做到。

她难过的想。

回忆像是一个深渊，挥别转身的刹那，不经意的跌了下去。她在深渊的谷底绝望无助，他在崖顶拿着绳索试图救她。他因无力和不忍而痛苦，她因难以割舍而纠缠。

【揭疤的人不是残忍，只是已经疼到麻木】

她取下手腕上镯子，交予他。那是他母亲去年过来看他们时给她的。她一直带在手上。像是一把钥匙，开启过往的钥匙。夹杂着遗憾与愧疚。很多个深夜，她不眠。假设如果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又会如何？那个已经年老的女人，她会用心的善待她，和她相处吧。

他不肯收，硬是要往她手上戴。她用力的咬自己的胳膊，他只好放手。

折磨人的不是那些失去的，而是那些曾经拥有的回忆。那只镯子清楚的映照着她曾所拥有的，她看到它，只会难过。

那些曾经设计好的一生一世，还没到，就已经飘到远处，再也找不见。

誓言腐烂在海不枯的季节，承诺涣散在石不烂的时间里，记忆却四处弥散，疯狂叫嚣不退让。

离开的傍晚，他们去了沙县小吃吃饭。她吃一碗青菜面加一个荷包蛋。替他点了一笼蒸饺，两个鸭爪。

不是记忆太猖獗，只是环境给了它可趁之机。

他们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在沙县吃饭。记得最穷的一次，他们只花了4块钱。他吃一碗拌面，她要了一小碗混沌。那个时候物价都还没有涨。她激动的对他这样说。

话一落音，她就后悔了。她把这些快要愈合的伤疤重新揭起。她埋头吃面，不再做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进碗里。他给她擦眼泪，总也擦不干。

开始的时候他们住在集体宿舍里，不方便做饭。几乎每日都要到外面饭馆小吃店解决吃饭问题。下晚班之后还是会来沙县小吃店吃宵夜。她总喜欢吃一碗混沌，一个卤鸡蛋。

她一直往嘴里塞面，过往挥之不去。忧伤越散越浓。

末了，她把吃了一半的荷包蛋和面条推到他面前。在邻桌拿辣椒酱过来放在他面前。她记得他是喜欢吃这种辣酱的。

有些事情已经转化成习惯烙在心底，不需要刻意想起，很自然的就会有所条件反射。就如她吃到自己认为好吃的总会留一半给他。去超市买东西总是不自觉的去挑他最爱吃的先看。

它们像是影子一样跟随着她，甩不开，抹不掉。

伤害她的不是眼前让她绝望的，只是那些曾经温暖过她的。

【听，谁的影子在哭泣？】

他送她到站台，撑一把粉红的伞。微微的细雨打在脸上，天气突然转凉，她穿一件黑色的t恤，抱着电脑环抱胳膊，冻的有些难受。偷偷的看他一眼，他只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揽住了她。以往的时候，他会搂着她，给她温暖。现在，他在她眼前，她却不能抱紧他，心里涌出一大片的冰冷。

她轻声的哼着歌，断断续续的。

“想念变成一条线，在时间里面蔓延，长的可以把时间分割成两个面。

如果从此不见面，让你凭记忆想念，本来这段爱情可以记得很完美。他的样子已改变，有新伴侣的气味……

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那曾深爱过的人，早在告别的那天已消失不见……”

泪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咂在手背上，瞬间冰冷。

就像那些来不及储存的温暖，等不到重温，就已不再温热。

她转身上车，脑子里有他疲惫的眼神一闪而过。她不再回头，怀揣着冰冷，独自离开，身后有漆黑的影子在哭泣，有着支离破碎的容颜。

回到住所之后，她平静的擦洗身体。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然后给自己吹干了头发。把电脑打开，放了一首《纪念》，反复不停的播放。

有些事，她终究不可自拔。无力的挣扎之后，最终选择一种方式求以解脱。

包袱，不能放下。影子，无法割舍。她不知如何解脱。爱与不爱都是疼痛。放与不放都是折磨。

她在回来之前问他，割腕的人是经脉断裂而死还是失血过多而死？

他浮躁的打断她。不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微笑。站在站台边继续哼着歌。

她沉沉的睡去，疲惫与疼痛很快就会过去。她的包袱静静的躺在身旁，流出糜烂之后的汁液。她看到面前一片沉寂的死水，泛着寂寞清冷的光。她要游过去，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电脑里重复播放着，蔡健雅慵懒而忧伤的唱道：

“想念变成一条线，在时间里面蔓延，长的可以把时间分割成两个面。

如果从此不见面，让你凭记忆想念，本来这段爱情可以记得很完美。他的样子已改变，有新伴侣的气味……

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那曾深爱过的人，早在告别的那天已消失不见……”　

她的影子躲在角落里，静静哭泣。

她的血液干涸，影子便会不复存在。

她终于摆脱了它。

也是她可以给得起的成全。

末

不是有些人过于脆弱，只是往事太多负荷。很多人在鼓励的时候，总是同一个调调，重复一些话：会走出来，需要时间，总会过去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等待平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曾经拥有的温暖是最锋利的刃，刮割所有垒造起来的坚强。无法前进或回头的时候，不想再被折磨，于是，逃避成了唯一的出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