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没读过几篇古文。最近看电视才学了两句:“城,容人之地也。市,买卖之所也。”查了一下万事通知道了出处:《说文》:“市,买卖之所也。”《孟子?公孙丑下》:“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以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
这样,似乎就理解了城市的功能有两个:第一是让人居住,第二是让人买卖。真的是这样吗?
看城市的核心、城中城、第一城,大概就是紫禁城了。感谢社会的进步,让咱这样一介草民,也有机会瞻仰这最辉煌的城,且不用跪着听皇帝一声“抬起头来,赐你无罪”宣召了。这里的一切用度自然都是草民敬献,因此“市”的功能自然无从谈及。而“住”的功能也退居下来,这城的功能更像是专门用来展示历史的恢宏和皇权的凝重的。
踏进城门,长城似的围墙,山峦似的宫殿,宽阔如平畴的院落。踏着石阶青砖,穿行万间宫阙,漫步曲轩幽廊。宏伟而辽阔的院落广场,雕龙镂凤的御道小桥,傲视苍穹的兽脊石狮,肃立庄重的大殿宫阙,其中又有多少“容人”的功能?似乎除了彰显天子的威仪,就剩下恫吓集权的无情了。
穿过几重门,绕过几座殿,巍峨的宫殿,哪里有一处是为让人御寒住宿?只不过是一片片供天子发威、让臣民跪拜的厅堂而已!几百年过去,那潮湿阴暗的殿堂下,似乎还恍惚着一个个应召而来的名臣或状元郎们俯首帖耳三跪九拜的身姿,恰如那御道两旁一律弓着躯干的古树!而有在这里跪拜资格的臣民,也远非尘世草民,多是那以铮铮傲骨自喻的武将,或是以民族脊梁谦称的文臣!
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还是回归自己的无名小城,草民应该更了解自己安身的蜗居。
应该承认三十年的变化惊天动地。这座正在腾飞的城市,楼房一日日长高,马路一天天变宽,草木一年年更新。而记忆里的老城早就随着一阵阵轰鸣和尘土轰然倒塌,新建的建筑穿着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屁股上的垃圾,那鲜亮的“相思洗浴”、“小香港美发”、“芳草地按摩”、“凤凰台洗脚”的招牌就挂起来了,完全淹没了楼下角落里那群低声的哭诉,遮盖了那片历史的回声……在新的城市里,他们要找到新的立足之地,还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于是,那群散发着汗味的农民工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也许她们昨天还是课堂上不怎么用功的学生,也许她们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上学,也许她们的父母年老体衰病体缠身,也许她们只是要找份不花力气赚大钱的工作。于是,城市就很宽容的容纳了她们,于是她们也就习惯的容纳着城市的阳具。甚至用他们母亲般的大度,将整个城市浓缩在自己稚嫩的子[gong]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们就不再胆小、羞怯、没心眼,而锻炼成事事练达颇谙人情世故,有了一眼看透男人的精明。于是,她们在让男人愉悦的同时,也赚到了更多的钱。
这里的房间应该还算是房间,这里的床铺应该也是供人安眠的床铺,只是那不断更新的面孔,总能让门口那闪烁的灯火,闪烁出新的刺激。她们受受到城市欢迎的,因为她们的到来,让城市更加鲜活。
然而这灯火辉煌之地,还是难以容下整个城市的流动。于是不管是“路边三十米禁止摆摊”的新禁令,还是又一次“创卫拆违”的新高[chao],都消灭不了那一群群如蚂蚁般涌来的小贩。这已经很高的城市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然而他们依然能从各个方位迅速占领那些关键的角落。于是,在经常吃到一把新鲜的蔬菜或时令果蔬之外,还经常能欣赏到那些未曾受过科班训练的双腿创造的一次有一次百米赛的精彩,也能经常耳闻一阵守着一地战场而无奈哭泣的歌声。他们是城市的敌人,似乎永远不会被城市接纳。也许现代化了的城市,已经不再容许这存在了几千年的陈旧的交易方式。
城市也是属于孩子们的。对孩子们来说,每天不得不去的学校,实在没有随处可见的网吧更有吸引力。于是,早就习惯了在“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标牌下那一张张紧盯着屏幕的稚嫩的脸。于是当看到又一个家长主动将自己亲生儿子送给杀人犯的时候也就不再惊奇,于是当听说又一个少女将全身遮羞布都典当给网吧后在大街上裸奔的时候也就很麻木了。……
紫禁城已经成为城市的遗迹,而这一片片新的城市,在一天天的长大。在成长着的城市里,一群群的人来了又去了,不管是制度让来的,还是规定不让来的。一桩桩交易成了也败了,不管是条文允许的,还是法律禁止的。于是,城市就更长大了。
只是猜想,也许在城市管理者的眼里,城市“容人”与“交易”的功能都是次要的,首要的是眼下的城市首先要能给自己挣脸面,能显示自己的威严,其次是能获得上级的好感,为自己创造升级的台阶。正如昔日紫禁城的天子一样。
“活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与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百年前的张爱玲,用她冷冽、幽黯的文字,对那个千疮百孔的乱世,还留下了几分爱意。只是在如今闪烁的霓虹和入云的高楼下,在似乎不再看到脏乱与忧伤的辉煌里,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丝珍贵的东西了。
没准几年以后城市的定义也要跟着与时具进的改革了。
于木鱼宅
2009-8-2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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