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须发髯髯,冠带飘飘,看破了红尘世事,带着人们赋予他的除奸扬善、扶贫济弱的神秘光环远去了。然而,他的身后,是温宛神秘却往往克敌制胜的太极拳,以及那巍巍耸立的道教圣地——武当山。诚然,张三丰已经离开了这个时代,可是道教文化却在中华文化的大河里生生不息地流淌着,激越出最绚烂美丽的浪花。
张三丰再也无缘看到,他的道教文化依然承载于历史前进的车轮之上;他也无法看到,他当年的寝宫别院如今依然香火绵延,游人络绎如潮;他更无法听到,武当山钟声依旧悠远流长,雄浑的震荡在高峰险谷之间。吮吸着武当山缭绕的香火,耳沐着武当的暮鼓晨钟,孕育于武当源远的文化,我们庆幸,武当还在,道教还在,道教文化还在。
我庆幸自己生于这块人杰地灵的宝地,也骄傲于身后这块道教文化的发源地,更爱这蜿蜒于武当山下汉江的纯净与碧蓝,亦爱这匍匐于武当脚下如睡狮一般的大坝的威猛和怒号。是的,张三丰有他足够的资本为他的后人骄傲,这里确已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野性;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娇媚;有“有情芍药含春媚,无力蔷薇卧晓杯”的缠绵;有“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和谐;更兼“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的险峻广阔。
也许,是她的若隐若现,如梦如幻的青松白雾,抑或是她的清新明丽的朝霞落日,也可能是她金碧辉煌的高楼危阁,用娇媚的眼神勾摄游人的心魂,为她在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册里迎来一席之地。
于是,丹江人仰仗着这片神圣光辉的净土高歌着,陶醉着。不知不觉中,高楼耸立如云,污水满地乱闯,乌烟在空中张牙舞爪,噪声嗷嗷地嘶叫于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不再澄澈明净,湖水不再清凉透亮,空气不再清爽怡人,鸟儿不再唧唧喳喳;不知从何时起,阳光般透明温暖的微笑不见了,孕育新生的落叶不再归根了,而是极早地被人回收了;可以嬉戏遨游的河流干涸了,肥沃浓绿的高山被剔了光头,残废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静默无语,然而还侥幸地抱着一丝希望。环境污染了,还可以治理;可是,人心被污染了,拿什么来拯救呢?!
渐渐地,开始习惯了在深夜里就着从小巷射来的朦胧橘黄的路灯光回来。这灯不是给夜行人带来光明的,而是照射着一条堕落之路的邪光。盛夏静谧的黑夜里,三五个人光着膀子,扇着莆扇,围坐在一张铺着报纸的石桌,粗犷地吆喝着,用力地甩着手中的东风,一万,三条,五八饼;抑或黑桃,梅花,方块,红桃,全然不顾蚊虫一次又一次地侵扰,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狰狞着、狂笑着从一个人的口袋里进入另一个人衣兜里,旋又被揣入另一个人的钱包里。夜越发浓黑了,仿佛甘愿为这群“战士”提供荫蔽,我被这情景刺的眼疼,连忙拖着疲惫的身子逃离这晦暗的地方,唯恐一不小心自己的影子被留在了那里…
耳听着这寒心的、粗俗的怒骂争吵,心亦开始摇晃、担忧:这片洁净的天空还能容纳多少灰尘污渍,这片纯洁的道教文化之溪流还能多久不流入污洋之中?质本洁来还洁去,谁能洗净这片乌云掩盖的天空,让太阳重现它的光泽?谁能洁净这原本淳朴的民风,让它与武当文化相映生辉?谁能还我一片蓝天绿水,让这股流入北京的溪流依然清甜可人?
武当雄风依旧,只是香烟缭绕中少了那份纯粹;汉江河水滔滔,只是浪花激跃中少了那点纯白。志摩面对古典淳朴的扶桑文化羞愧于中华文化的没落和畸形发展;而今,面对着家乡人的迷醉,家乡文化的萎缩与迷失,我不禁担忧:武当的香火能绵延到何时?汉江河能流淌到何时?
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远处,萦绕于武当山峰的云雾似乎被金殿的光芒穿透,一位鹤发飘飘的老者冉冉而来…
09年秋8月25日古城荆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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