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个人的孩童时代都做过飞翔的梦，那种飘遥遥似仙邈的感觉至今都难以忘却。听老人们说那是小孩子长身体，就象苞米拔节，“嘎巴、嘎巴”地，枕头都会顶掉地上去的。

可我的梦往往更多是在河套里抓鱼扎猛，一头一头地往水底钻。有时仿佛翻到水蛇，吓了一激灵就醒来。老人们说是睡觉的姿式不对，压了心脏所致，我的神哎！我不信，就一定在白天偷跑到那梦中的地界儿里去真的扎起猛来。我太爱戏水了，那爱连自己都解释不清。

记得七八岁的样子，我在姨妈家度暑假，充盈的雨灌满了河套。那水还带着土黄，滚花似地淌着，我冒着小雨偷偷去玩儿水。那水还有些湍急，我没深没浅地走到河中央，到齐腰深的时候我感觉过不去河了，就想往回返，也可能是心里慌，再定神看那流水滚滚，就有点晕水。脚下一踏空，人就被水流拖倒了。当时我也没太慌，就使劲地憋气，两手拼命地划拉，最终抱住了一块大石头爬了上来。再一看离刚刚倒下的位置有好几丈远。我自己还在偷笑，因为在水底的感觉真是奇妙地爽快，我就像一条顶流上游的鲫鱼，虽然是拼着命，但快乐着。

在那难忘的山村河套、平溏、水库；在游泳馆，在大海上……我尽情游着泳，扎着猛，就这样扑扑腾腾嬉戏着，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多秋的青年，激进的中年。一致将个水下“探宝”的功夫练得比一般的男孩子、男人们都要好得多，那自豪的劲儿就甭提了。大凡认识我的朋友都爱跟我搭伴游泳，说我的水性好，不但他们的父母放心，自己也感觉壮了胆似的。　

早年我以中年组的身份参加局级青年组的游泳比赛。40多人淘汰赛后，决赛中我分别获得女子自由游、仰游的第二名。也真没敢想取得了这样好的成绩，一高兴就一个猛子扎到了深水池底兜了一圈疯……气得带队的领导好个摔脸给我，说要保持体力准备参加女子蛙游200米接力赛。我说没问题，并要求打了第一棒……结果我们取得了八大公司的冠军。而我那矫健的泳姿和近乎完美的扎猛便一时间名扬于圈内。

更叫我苦笑不得的是，那年酒店组织的去棒槌岛海滨搞活动，预先把奖品发给我，但不让我参加比赛，只做“救护队”。说这样同志们能游出情绪……我满身的牛劲没地儿发泄，最后倒底帮着一位老师傅扎猛捉了一兜的兰色五角海星星，他说晒干粉沫冲水喝，可以治疗高血压病。　

在大连要讲扎猛那是男人的游戏和营生。早年那些海碰子就以扎猛抢鲍鱼（专用的鲍鱼抢子才能拿它下来），捉海参，蟹子，海螺等，也有割野生海带，海菜卖钱维生的。大连著名作家邓刚先生，早年就写了《海碰子》一书，将海碰子的苦乐经历描写得惊心动魄。将个北方海底的雄浑、俊美、神秘写得鲜鲜亮亮的，直至看得我是热血沸腾。那邓先生笔下的渤海，黄海水底世界让我痴迷，经常带上自做的水镜、工具和弟弟们去碰海。碰不到更多的珍稀海货，就割些又大又厚的野生海带回来，反正不能让它空包而归。

小时候坐小火车去夏家河子，扎猛抓小拳头大的文蛤。那渤海湾的水总是要高黄海水的两三度，再加上平坦无垠的细细沙滩，就会让孩子们痴迷在那里。退潮就是走出一里地儿，那水也不过到腰。可要想捉到大点的文蛤，就要到一米四五以上的水里去用脚先踩，踩到了还要判断大小，最终将那大的扎猛子拣了来。就这样我乐此不疲地嬉戏劳作着，快乐得像一只训练有素的鱼鹰。一潮下来，我们姐弟可以拣到十多斤。回来将那文蛤放到清水中加少量的盐让它吐沙，煮熟了再将那肥美的肉晒成干慢慢享用。而我更喜欢那文蛤花纹奇异的壳，将好看的净，又将些小的剪贴花样粘在壳面，当精美的宝贝珍藏……

老虎滩渔港位于大连的最东南端，是属黄海水域，水清而微凉。那里的海边有花蚬子和黑纹厚皮的大蛤，大的有三五两一个。我们用它和韭菜包饺子吃，真是鲜得要命。用老人话说，要把着耳朵吃它，不然那耳朵被人割掉了你还不知道哩！只是大家都采，潜水区就很少有大货了。而深水退了大潮也有一个半人深。一个猛儿下去全凭运气，很多时空手而归。可要是碰到一窝的也有个三五只的。每逢这时就是最得意的，像包抄了敌人的老窝般一网打尽。那是文革年代，粮食供给，副食定量，每月每人三两油。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几个猛儿下去，就开始饿得四肢发软了，没法就将刚刚捉来的“果实”生生吃掉，好继续战斗！

到了不惑的年龄了，社会也翻了个儿的变化着。海边全都有人承包，别说碰海，就是偷着拣拾小螃蟹，小螺丝，也会被看海的人呵斥赶走。我的前述也便成了历史……可那份爱恋的心还是隐隐的不肯作罢，在游泳之余，我会时常徘徊在近滩的水域里，学着鱼的姿势，双手背在腰后，双脚并拢悠闲地打着水，独自欣赏那水下的风光。

那礁石上附着各式的海藻，鲜绿的、老绿的、赭石色的、殷红的；长长的海带像水下的丛林，随着海浪摆动着一码齐的舞姿；那赭石色的海藻，独树一帜，形态美极了，枝枝叉叉都结满了果实般的小圆球；那肥美的大叶海菜，像陆地生菜，铺铺拉拉一片片的，更像绿色的油彩泼染般的壮观……那些一扎多长的黑鱼、黄鱼不时地穿梭在那美妙的乐园里。一只石甲红公蟹子在礁石上耍着威风，挺着两支粗壮的大钳子，保护着旁边娇小的母蟹……

最叫我难以置信的就是前年，也是在虎滩大岗那里潜水看景。一条二尺多长的大鱼不慌不忙地和我照了个对面！我那个兴奋哦，使劲晃了晃头怕是梦境。看它就像“麒麟送子”年画上的那条大鱼一样，大大的鳞片闪着光。它的大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对我说什么……我怕惊动它，连气也不敢大喘，合着它的快慢游走着。一会儿我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它，刚触到他的背鳍，他就身子一扭转了个180度，将尾巴给了我。我也赶紧旋转过来，可它却好像受了惊吓，慢慢地游向了深水的海底……我也只有目送的份儿了。可心里那乐是真的，它是个吉利喜庆的好兆头啊，谁能有这样的巧遇呢！

我上岸说给那几个钓鱼的老人们听，蛮以为他们会不相信，谁知一个大爷说，前两天有个人在这里一连钓了3条这样的大鱼，哪个都有四五斤。叫什么“枝子”鱼，大概是鲈鱼鱼科的吧。还说他们也是想在这地儿钓到这样的鱼！我那亲爱的大神鱼啊，你快快游走吧，可千万别贪那一口好吃的哈，生命和自由那是多重要啊！

我的真正潜海梦，是2006年3月末去三亚旅游，在亚龙湾那个号称爱琴海潜水度假村实现的。

都是海，可那南北之海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我一直带着惊诧的眼光审视着这个叫“天涯海角”的岛屿！它除了酷热让我难耐外，那迤俪的南岛风光让我痴迷！那热情的椰子树光滑高挑的树干，恰似女人柔美的身姿；那随处挂满了木瓜、芒果、香蕉、琵琶果、菠萝蜜的果树，叫我这个爱吃南果的人兴奋得眩晕；那一片片像剑麻般的丛棵，中间都捧护着一个黄泱泱的大脑袋——菠萝！

再看那一望无垠的南海滩，真是绵沙细浪，温柔的宛若处子含羞。那礁石怎么会没了棱角呢？它各个形态突兀，拔滩而起。招摇着像下了战场的武士，急待约会他的情人似的……

那这样的海底岂不是更瑰丽吗？你们是舍不得300元钱，还是见水就晕啊？一行23个人，就我和另一对情侣要潜水。我是不管不顾地交了钱，紧跟这教练去选潜水服装了。

下水前的要领培训是5分钟搞定的！我牢牢记住了三个手势：五指并拢左右摆动表示很好。大拇指上指要求向上，反之是要求向下。每个人都跟着贴身的教练保障安全。

人生第一次穿真正的潜水服，背上好重的氧气瓶，按潜水的要求将那呼吸嘴儿塞到口中，用牙咬住。我试探着将头扎进水中练了练呼吸，感觉良好。就一个下探的手势给了教练员，感觉他轻轻地下推了我，我又配合着动作，一会儿就将那海底的美景尽收眼底了……

哦！我的眼神真是不够用的了！

我看到了一个偌大的暗礁群，它大写意般地凸凹矗立着。覆盖礁面的是那五颜六色的珊瑚丛，就像我们北方山林中的灌木，一簇簇，一片片，点缀着礁体。它是烂漫的，随性而蓬勃的。沟坎之间冒出的亮丽，就更有诱人的魅力。“我多想采一朵戴来，又怕他别人将我骂”……我真真就想到了《好一朵茉莉花》的歌来！　

那是一个大大的海葵哦！直径有一尺的样子，它数不清带着色彩的触角在水里轻慢合动着。像极了凡高笔下那迷幻意向的《向日葵》！它是招摇的，但这是水底的招摇，仿佛那老故的人只在自己的空间里，才可以张扬心底深处的红白……那样就是针对来者的放矢吗？呵呵！老辣哦！

哦！这一定是按矩阵排列的队形！有上百条玻璃鱼，各个在水中站得笔直。它们只有眼睛和那一尾鱼骨、肠是我可以辨认它们是有躯体的鱼，那轻抖的身体简直就是水晶般的通透，真是叫绝哎！我在心里玩笑般的大喊：同志们好！你们辛苦啦！它们不理我，我用手去趋赶，可它们还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一会儿就又追上了队伍……向着太阳，向着胜利的方向前进了！

我的感觉太好了，就30分钟能够我玩的吗？就加快了划水的速度，来到了另一片海底世界。

这里好像寄生的贝类好多。我看到了我们家珍藏的那个鹦鹉螺壳的真螺了！它有二三斤的样子，伸出的触角慢慢摆动着，像做雷达的扫描。那美丽的螺居，就像来自远古的《斯特凡大公》那顶古怪的帽子——俊美而精悍！无怪一个好的螺壳要卖到几百元哪！它们在以递减的速度消失着，那不都是因华丽的外壳惹的祸吗？人们啊记住吧！

我双脚轻轻飘落在礁石上，慢慢翻弄着那些贝类，真是好丰富，好开眼啊！那好多小形的螺类，叫不出名字，只在贝壳展览馆见过。与它们那豪无棱角而华美的壳体比，我们北方的海螺、红里子螺，香螺，辣螺只配叫“莽汉”、“村夫”的份儿了……呵！就长这样了，还能咋办啊？可俺们的肉质可要好过你们百倍哪？这叫“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哦？我下意识地笑着。

我又换了一个区域，这里仿佛是鱼类的乐园。那些只在影视和《大连盛亚海洋世界》里见过的热带鱼种，竟然和我对面相视了：大肚圆圆两头尖尖的、三角形的、大头红眼小尾巴的、像蛇般盘旋着的，像蝴蝶一样翅膀忽扇着、像电影里的小丑鱼“尼姆”，还有大头娃娃鱼。那色彩是斑斓的，形状是百态而难于描述细数的……他们仿佛有各自的领域，又时而打破界限，就这样自在地穿梭着，嬉戏着，时而也在争斗着……

我看的心花怒放，就感觉自己也化做了一条鱼，加入了它们的队伍在追逐着，全然没感觉保镖教练的拽绳提示。我继续下潜又有三四米的样子，水也暗淡了起来，好像景色也没有潜水区那样的好看，只看到一条大大的安康鱼，大连人也叫“先生鱼”“蛤蟆鱼”，两只小眼乜斜着看也不看我，用头顶生就的钓鱼竿般的长须，不辞劳苦地往自己身上伪装一块大叶海藻。掉了——装上，再掉——再装，笨得滑稽可爱。

这时突然感觉耳朵有一种刺痛，我知道那水深的压力超过了我的体能极限，不得不示意教练往上拽我……

再见了可爱的鱼族朋友们，来生我愿做条自在的鱼儿，就和你们永远翔潜在这美丽的海底，享受这深邃静谧的海底晚情……

再见了美丽的海底世界，我愿将我的身心最终奉献给您！就让我那爱海之情化做每一滴浪花，永远装点你那无垠澎湃、圣洁永恒的壮美吧……

（心无垠作于七夕前夜２００９年8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