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写给一个人的,我希望在重庆叫做“赛凌”的人能够看到。因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深秋的雨后,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洒了一地金灿柔细的阳光。被雨洗过的天空,显得分外清爽、洁净,连那薄如轻纱的雾霭,也被洗涤得不染纤尘。江南的秋色,没有北方秋天那垂暮龙钟的老态,倒像一杯淡褐色的茶水,清澈而透明。滴翠无尘的漫山遍野,像被浸泡在茶水般的空气里。
阔别已经几十年了,那碧绿的山梁还在,连绵无际的延伸到好远好远的天底下;那羊肠般曲折盘旋的山路还在,还留着那个年岁的青苔;那条蜿蜒远去的小漕河还在,银白银白的,像传说中的白蛇娘子,婀娜在群山的怀抱里,越发显得娇滴滴的,有些醉人。
但是我最偏爱、最难割舍的,是绿色波涛中那些经霜的红叶。曾经盛开的各色花朵早已在瑟瑟秋风在没了踪影,唯独这红叶,从沟里到山腰,然后蔓延的山顶,这里一抹,那里一染,似少女打着红油伞在漫坡徘徊,又像鲜艳的红油彩,情不自禁的泼洒在绿色的地毯上,——一幅关于“秋”的浪漫油画,好潇洒哟!
那年也是秋天,我孤身一人到这里插队落户,举目无亲的我,第一次尝试了落寞的味道:春去秋来的每一页日记,但是用泪水浸泡的笔触。已经是深秋了,寒意已不那么温馨。一天下午,我正在薅麦,急促的秋雨袭来,感觉是透心的寒冷。这时,背后纯朴、清丽的声音轻轻飘来:“回去吧,啊?”我抬头,是她,撑着鲜红的雨伞,为我遮挡着风雨。而她,却早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我看着他,有些惊呆了:那不是滚动着露珠儿的荷花吗?那么的鲜嫩而艳丽。
到家后,她说声再见,我望着她转过身,慢慢的走远,茫茫水雾里,一把鲜红的雨伞,渐渐渺茫;路旁,一树红叶,鲜红得像一把撑着的雨伞,在茫茫水雾中伫立。
她来约我散步,望着河对面的山梁,问:“这山梁上,你最喜欢什么?”“蔚蓝的天底下一望无垠的绿浪,还有春暖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红杜鹃,还有你那一袭红裙……。”“你喜欢红叶吗?”“红叶不是花……”
她有些凄然了,若有所思的呢喃:“红叶不是花,是的,红叶不是花……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红叶。”“哦,那我……我不知道啊……”
她连忙打断我的话:“你不要自责了,红叶不是花。她没有妩媚之态,虽然单调的秋天因为有了她,才错落出美丽的风采。”
一天她背着手,很高兴的来到我身旁:“我想送你一样东西,你——喜欢吗?”是一枚红叶——一枚经霜而透红的红叶,像景德镇一片薄薄的半透明浸着赭红色的细瓷那样的红叶。叶柄上还穿了一根翠绿的毛线,坠了一枚她亲自绣的花瓣。
接过红叶,我凝视她那白净端庄的脸庞,还带着儿时的稚气和满脸羞涩,红红的两颊像两朵刚吐蕾的粉红的花瓣,一双漾起蔚蓝色涟漪的眸子像深潭般明净,瞳孔里放射出希冀和憧憬的光芒。她是那么可爱,我真的有些割舍不下她了。
终于有一天,我问:“假如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会怎样?”她听了,眼里充满了莫名的惊诧:“……我要哭,哭得很伤心的……”
我捧着渐渐陌生的回忆,望着着簇簇火焰般的红叶,哪一簇是她?夕阳西下,林中又起炊烟,那户农舍还在,只不过墙壁已是岁月留下的斑驳印痕。老汉依旧搂着那杆大烟斗深情的吸着,只不过满脸的皱纹已经演变成更遥远的甲骨文,“她么,早嫁到山那边去了。”
真的,她哭了好多天。后来,她不哭了,只是每天默默地倚着篱笆,痴痴的祈望。当年的篱笆已经荒芜在草丛里了。
山那边的她,一定是徐娘半老了啊!
我愿意她早已把我忘却,以免忍受相思的煎熬。但是那簇簇红叶,却如天上的彩虹失火一般在山坡上蔓延,而且愈来愈红,其中的一簇,仍然忘记了岁月的稀释,淤积在我沉重的心上。
我珍藏的那枚红叶,仍然晶莹而纯洁,像天上的云霓,使我时时重新燃起那渐渐熄灭的思绪的余烬。也许,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是我衰竭的心再也忍受不住相思的痛苦了啊!
(四川合江县城关中学 李洪云 电话 0830 281198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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