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美学,对审美与审丑更是馄饨,但回到现实中来说,审美多半是通过排除法进行的,筛掉丑陋的,剩下的就是美的。排除法是相当简便的,同时,大多数的思想道德的教育方式也是基于排除法的。如家长或老师经常教育孩子,什么东西不要碰,什么事情不要做,因为这样很不好,等等。于是,听话的孩子遇到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事情,他就会自动排除。只有对于家长或老师没说的东西和事情,他才会想一想,甚至去做一做,结果可能就犯错了。
一般来说,审美疲劳的结果是看见的美少了,而审丑疲劳的结果是发现美的东西多了。因为美丑相对,在美女堆里找美女,和在丑女堆里找美女,就是审美疲劳和审丑疲劳的差别了。这里还体现了审美的局限性,所以,审美的时候,还要把眼睛睁大点,眼光放远点,否则就会有见异思迁的毛病。而审丑的时候就较容易发现一些美的东西,这就是本文要说的问题。
按说,审丑疲劳与贪官悔诗是不同学术范畴研究的事情,我这里似乎有点“拉郎配”的感觉。其实,只要你耐着性子读完这篇拙文就能在“审丑疲劳“后发现美的东西。
据8月14日《武汉晚报》报道,湖北省原黄冈市原原副市长、市委常委、统战部长、总工会主[xi]操尚银受贿案在湖北省汉江中级法院开庭审理。在庭审的最后陈述中,头发花白的操尚银当庭流下悔恨的泪水,念出了自己所写的四言《悔恨诗》
“忘其宗旨,触其法律,悔其自己,伤其亲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做其新人。“
在旁听席中的老伴、儿子等亲属闻言后不时擦拭眼泪。庭审毕,操尚银诗兴未尽说:余感慨良多,歌以回赠之,仅得百余言,名曰《短恨歌》:
百年树人实难访,多地重才渴难当。
操家有男初成长,自小学识被人赏。
一朝高中大学榜,毕业走在仕途上。
道途坦荡无波浪,一路做到副市长。
官路深处陷阱藏,金钱美酒处处撞。
庙堂再高迷方向,放松警惕枉培养。
己为财死且无妨,还得他人为其伤。
一朝踌躇收人贿,从此只为金钱醉。
每次数额虽不贵,十三年过却一堆。
觊觎民财终被累,踏进庭中方知悔。
此日虽未当众罪,进得监狱何时归?
《悔恨诗》中字字泪,引得四座都涕垂。
早知如今罪难推,何必当初把金追。
天长地久时有非,一身正气永不废。
从诗文看,这是首七言古体,有白居易《长恨歌》中“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后悔之意, 但《短恨歌》非《长恨歌》,水平相差千里,思想深度也较之肤浅。特别是尾句“一身正气永不废”令人生疑。
自古以来,以诗歌形式悔过的贪官早已有之。唐朝时期,“卒徒”出身的的宿州太守陈璠,因贪赃枉法被处死,临刑前他索笔题诗道:
“积玉堆金官又崇,祸来倏忽变成空。
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
这首七绝诗,言简意赅,但意义深刻。没有从高官到死囚的经历和盛唐时期诗歌文化的熏陶,仅仅靠“做”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宋词是我国文学史上的又一高峰,名词佳句不胜枚举,臭名昭著的奸相蔡京在流放路上也写了一首《西江月》:
“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此词高度凝练,概括了蔡京的一生,并找出了“贪恋荣华”是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原因。
清朝大贪官和珅 ,贪财之多,竟够国家三年的开销。落入牢狱之后,也曾写过一首五言体的悔过书,不无骄矜地感叹道:
夜色月如水,嗟尔困不伸,
百年原是梦,卅载枉劳神。
暗室难换算,墙高不见春,
星辰环冷月,缧绁泣孤臣。
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生,
余生料无几,辜负九重仁。
这首诗的大意是:夜幕下的月光惨淡似水,躺在牢房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留名青史的愿望原来不过是场梦,30年辛苦白干了。黑暗的囚室想不出好计谋,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春天的阳光。星星环绕在冰冷的月光四周,我陷身在监狱里孤独地垂泣。面对眼前的情景回想伤心的往事,是我的出色才华害了我自己。活着的时光不会有几天了,最难过的是辜负了皇上对我的爱护和关心。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古代贪官的诗歌水平相当高,而当代贪官难以望其项背,甚至颇出洋相。他们大多不会写诗,甚至连忏悔书,也是照本宣科。从成克杰、胡长清、慕绥新、郑筱萸、马向东、戚火贵、张二江,到今日李大伦、曾锦春等,都是如此。他们忏悔时,无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上海一贪”陈良宇在法院受审时的“最后陈述”中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上海人民,对不起我的家人”,这样的套话人们听得太多了,所以就没有多少人同情他们,甚至有人说“贪官一忏悔,人们就发笑”。
贪官原本都是担当着党和政府重要职务的干部,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对于贪污的犯罪性质,认识肯定比百姓高;贪污均是明知故犯,而不是一时糊涂。明知故犯的人写忏悔诗,很难写出真正的思想深度来。安徽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总经理张绍仓涉嫌贪污、受贿案日前在阜阳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在被告人最后陈述阶段,张绍仓掏出老花镜,含泪念了长达4页的悔过书,恳求法庭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然而,记者发现,张绍仓的悔过书和2007年5月29日《检察日报·廉政周刊》刊发的四川省成都市龙泉驿区原区委常委、同安镇党委书记朱福忠的悔过书十分雷同,几乎是原文照抄!如此贪官文抄公举不胜举。但自恃有才,附庸风雅写忏悔诗的当代贪官也不乏其人。
福建省政和县委原书记丁仰宁,号称“红包书记”,他的座右铭是“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身陷囹圄后,就写了一首忏悔诗:
三年光阴似飞梭,断送前程一瞬间,
不该当初图名利,党的重托抛一边。
这首七言打油诗,读来滑稽可笑,没有“诗味”更没有人因为这首忏悔诗,而对这个受贿上百万元的“芝麻官”产生一丝一毫同情心。
被称为“广西第一贪”的广西玉林市原市委书记李乘龙因受1600余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死刑,他在狱中写了两首诗:
其一
出身布衣贫,自幼讲诚信,
大事不糊涂,惟因一念蠢。
失足身名裂,铸成千古恨…
其二:
钱遮眼睛头发昏,官迷心窍人沉沦。
功名利禄如粪土,富贵荣华似浮云。
如君能出赉赦手,脱胎换骨重卧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身陷囹圄的巨贪还幻想着 “如君能出赉赦手,脱胎换骨重卧薪”合乎本性,但却可笑、可叹!
一个人到了没有机会的时候,才开始反思,确实晚了一点。不过,这样的反思还是有意义的。作为前车之鉴,那些曾经伸过手还没有被发现的为官者,或者在正伸手的为官者,或者未伸手而想伸手的为官者,不妨好好读一读这几首“贪官诗”,仔细品品其中的味道,然后再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也许是人们的“审丑疲劳”,湖北贪官操尚银的忏悔,竟然在网上引来了很多网民的同情。不知是因为他写的诗是原创,还是网友们想对贪官想幽默一把。如:某门户网站有数千名网友认同他“受贿150万,退款220万,觉悟不低,建议从宽处理!”甚至还有人为他写诗:
“操老同志,为官十三载,贪污一点点,可喜;尚属难得,迷途识知返,超额退赃款,可贺;银两害人,赤诚流眼泪,有罪变无罪,可歌;也了也空,得来又归公,官财两皆空,可泣。”
真正值得一读的是这首七律:
地狱门前也涌波,蠹虫作秀见悬河。
奇文沉郁求新路,浊泪滂沱悔旧科。
借笔方知才子少,抄书未料恶人多。
黎民近日心情尽,不信贪官鼻涕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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