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打工的老师终于回来了！教办通知她，今天最后一次给那三十二个孩子上课。

穿小巷，过大街，拐进又一条小巷子，尽头是一片小树林。白杨又瘦又小，像缺钙的孩子。可是，它们是快乐的，秋风咯吱得它们发出飒飒的欢笑。很想在那浓荫覆盖的石桥上小憩片刻，可是不行啊，她必须绕到小树林的背后，将车子推上一段陡坡，上到铁路，再吃力地提着车子翻过去，赶到对面的小学校——那里有三十二个孩子等着她。

小树林、急驰的列车、三十二个孩子似乎注定成为她生活中必然要经历的风景。

一年前的今天，那所小学校缺个老师，眼看着一个班的孩子开不了语文课。教办主任找到她，让她给兼点课，她刚参加工作，不好推辞。从那以后，她每天往返于单位和那所小学校之间。刚开始那些孩子很排斥，叫她名字，在黑板上写她坏话，上课从后门溜出去玩。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孩子啊，满嘴脏话，都五年级了，读不下一篇完整的课文。五个孩子的父母离异了，八个孩子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他们不习惯被人约束。前任语文老师嫌钱少，交了工资卡和朋友出去挣大钱了。学校请过一个代教，支撑了一星期，也走了。

接上这份差使后，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可她没有退缩。她找他们谈心，给他们讲故事，和他们做游戏，挨个家访。每月二百元的补助全用在了孩子身上，给他们买书报、发奖品。劣马被驯服了，孩子们渐渐地爱看书了，上课也能认真听了，他们特别地依恋她。

那天，她上的是《林海》。她完全沉浸在大兴安岭的美景中，并没有留意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直到孩子们喊着：“老师，下雨了！”她才瞥了一眼窗外。密集的雨点敲着玻璃，像在催她，她坚持着把那篇课文上完。她留恋的目光在每个孩子的脸上抚摸着，仿佛要把他们装在心里带走：“同学们，我……要走了，你们的老师，回来了，他明天就来给你们上课。”没待她说完，教室里一片啜泣声，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铁路距教室不足百米，她是被孩子们簇拥着翻过去的。有的帮她提自行车，有的给她打伞，有的帮她提着装满讲义和资料的大口袋，有的紧紧揪住她的衣襟，她手里攥着最小的一个。小树林到了，她停下来让孩子们回去，可孩子们还是跟着她下了那段陡坡。他们来到了小石桥，在浓密的树阴下她松开了紧攥着孩子的手。

在小树林里，她泪眼婆娑地和三十二个孩子，也和小树林告别：“再见了，孩子们；再见了，小树林！”她是含着泪骑回家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