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乡愁,已经困扰了我很多年。
只记得那一年我走了,走出生我养我的大山,身上背着简单的行囊,告别了眼泪汪汪的父母,走到村子前面的山路,回头看看,母亲和姐姐还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向我挥手眺望。
父亲说:“孩子,我们家世世代代就没有人走出这大山,你去吧,不要牵挂我们,好好去经营自己的前途。”
义无反顾,就走了,为了前途。
这一走呀,就走入了红尘,在心力憔悴中,在生活的颠簸下,在无助的抗争里,风风雨雨多少年;这一走呀,我有了家庭,有了负担,有了永远应付不完的琐事;这一走呀,父母狠心的抛下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留下孤苦伶仃的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落泪,独自伤感。
我的小山村,你是否改变了模样?你还好吗?
喧嚣的城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生活在火柴盒一样的闹市里,无缘无故的烦恼总是与我相伴。
多少年了,为了工作,我呕心沥血,疲惫的黑发已经染满霜花,青春的激情已经荡然无存;为了家庭,沐雨栉风,光滑的面庞饱经风霜;为了生活,每一天我都在经受着烦躁的磨难。
魂牵梦萦之中,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向我们呼喊:“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是的,是该回去看看了。看看那遥远的小山村,去追寻童年的梦幻,去回味曾经的理想,去寻找当年的小伙伴。
初秋,雨后初齐,阳光明媚。
总算盼来了难得的长假,携妻带儿,开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我们一家三人欢天喜地的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
家乡呀,我回来了!我知道离开你已经太久太久,就像当年我离开自己的亲娘;我知道你时时刻刻,情深意重,在亘古的翘望中期待着你的孩子;我知道牵挂无限,如你身后的巍巍青山;我知道你热泪长流,像你眼前的小溪流水潺潺。
走过了一村又一庄,走在当年先辈们走过的路上,我心绪飘飞,只有长住闹市的妻儿毫不疲倦,喜滋滋的欣赏着沿途的自然风光。
我对女儿说:“孩子,你想得到吗?当年我就是赤脚从这条路走出大山去的。”女儿天真的回问:“这么远的山路呀,你是如何走到小镇,走到大城市的?”我没有作答,心里想,你们生活在温室之中,成长在蓝天之下,如何会理解我们的辛酸?等以后你长大了,也许,就会体味到生活的艰难了。
不知不觉间,远山披黛,暮色降临。我们把破车开到了当年叫大队,现在叫村委会的一个大一点的村子里。原来破旧的大队,简陋的卫生所,现今,破旧的瓦房已经变成了水泥平顶房。
我的小山村,离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村委会的主任太年轻了,他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听我说明了是那个村子的,知道了我是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家乡人,立马热情接待。
他安排食堂特意杀了一只跑在院子里的鸡,到村委会后面的菜地里摘来了新鲜的蔬菜,从脏兮兮的酒坛子里伸酒壶进去,打出一壶酒。晚饭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很感叹家乡人的热情好客,不减当年。
当晚,我们一家人在村委会歇宿。
我回来了,我的家乡。
第二天一早,吃过他们特意安排的,一人一碗面条的早点,我们步行前往小山村。
午饭时分,一路看山看水,停停走走,我们终于走到了村子对面的大山上。极目眺望,小山村依然,一排排参差错落的茅草屋,屋顶炊烟袅袅,真的没有变哦,“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怎么就没有改变模样?
此刻,我感慨万千,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母亲和姐姐送别我离家时的情景,我仿佛听到了母亲的谆谆嘱咐,姐姐的声声叮咛。
而今,母亲已经作古,姐姐在意外的病痛中已经去陪伴父母了。山村依旧,人已非,清晰的昨天再也不可能重现。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其实,我之所以多年不回来,是因为自己的至亲已经没有了,只有远房的表哥表弟。这次回来,已经事先带信给表哥,多年不见,他们也很高兴呢。早就通知了在家的三亲六戚,少时朋友,杀猪宰羊,等我回去团聚呢。
“来了!来了!”将近村口,一群人从用青石板垒成的村口大榕树下的路上,笑吟吟的迎出来,表哥的大嗓门依然如故。
“哇,小宝,你终于回来了呀……”,叫菊的表嫂在表哥身后迎上前来,边帮我拿行李边说。我看到她的眼中噙着泪花。“这是表弟媳呀!真水灵!”山里的人说话就不转弯。表嫂把行李递给身边的一个女孩,挽着我爱人的手臂就往家里走。
“这是侄女吧?”另外一个表弟媳妇说。“是呀,快叫婶婶!”我对孩子说。在亲热的说笑中,我们一行人向家里走去。
生活的磨难,已经把这些当年生龙活虎、青春亮丽的年轻伙伴催花了两鬓,催皱了面庞。
表哥家还是老样子,茅草屋仍然是大伯在世时盖的那间,屋顶已经长满青苔和蒿草,只是木板做成的堂屋面板上,新刷上了板栗色的油漆,过年时帖的春联,已经被风吹雨淋得斑斑驳驳。
那些大大小小的侄男侄女,有的爬树去摘梨来给我们吃,有的帮忙在简易的厨房里忙碌,有的拉着我女儿的手,小心翼翼的相互问好,更多的是怯生生的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无意之中,贺知章的诗从我脑海中涌出:“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真是岁月不饶人哦,我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他们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拿出买去的好烟,发给前呼后拥着我嘘寒问暖的人群,几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是我童年时顽皮的伙伴,几个略显肥胖的大嫂,是当年清纯的小丫头。大家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梨果,喜滋滋的回味着当年的趣事。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真的是很丰富,有新鲜鸡肉、羊肉和腌制得香喷喷的腊肉,更多的是一色的野蘑菇。众人招呼着我,在院子正中的小四方木桌上坐下。刚才闹哄哄的没看清,现在坐下才知道,好家伙,不算小孩,有五桌人呢。
表哥不要我带回去的瓶装酒,慷慨的把封了三年的小锅酒整大坛子抬出来。
于是,杯觥交错,笑声如织。众人轮番来敬我酒,直喝得我面红耳赤,醉眼朦胧。
第二天,我去看看我出生的老家。早就没有人住了,当年结实的屋子已经坠落半边,院墙上爬满了藤蔓,还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蒿草摇曳,令人唏嘘不已。
这生我养我的小山村呀,千百年来,静静伫立在大山深处,恬静自然,与世无争;这伴我童年欢乐的茅草屋呀,父辈的关爱溢满每一个角落,物是人非,而今父母早已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岁月改变了太多的事物,而在这遥远的小山村,一切都没有改变,山里人的朴实无华、热情好客,依然如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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