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闷热难忍，今天早晨起来却已是秋风习习了。半个月前和一位在乡镇做党委书记的朋友相约，说今天早晨去一趟省城，想让我从在省城供职的老领导那里要点项目资金。开始我没有答应，觉得已经和老领导多少年都没有联系过了，这会儿去，总觉得有些不合适。可朋友不行，说当年我和老领导在县上合作得很好，谁不知道。非要让我陪他去一趟。

万般无奈，我只有答应。平日里也没有多是事情，可是自从儿子被大学录取，我突然就忙了起来。细细想也没有多少正事，就是从早到晚闲不下来。翻了半天的日历，最后觉得周五可能无事，所以就和朋友说定了今天去省城会老领导。

早晨起来，没有出房门，我特意换了一身新夏装，可是走到院子里不由打了个寒战，没想到老天爷竟然会如此的变脸。这样的秋天也真的是让人揣摸不透，当时我还真的有点犯难，穿这身短衣服前去，天要真冷了，那还到时不留下尴尬。可穿上秋装前去，一会儿天要放晴了，在别人看来我不成了大傻瓜一个。

这时手机想起来，朋友在外边几乎是喊着：“我说你是怎么啦？也不看看都几点了，说好的时间怎么不遵守呢。”朋友就是朋友，一点颜面也不给我留：“是不是又想变卦呢。我已经在你们家菜市场的路边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不打扰你一下，恐怕今天只能在家欣赏秋雨的美景了。”

“马上就来，只是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去见老领导。”我说：“对了，你穿的什么衣服？是夏装，还是秋装？”

“什么意思？”看来朋友到底比我年轻几岁，所以这会儿恐怕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点秋雨嘛，穿什么不一样。再说我们是在车子里，你就别想什么服装了，赶快来吧。我们还要赶在中午去宴厅老领导呢。”

朋友说的也对，如今的时令，穿什么不都一样。我大概是年岁大了，想问题繁琐起来。这时妻子也在屋子里开始喊我，说外边下着雨，我犯什么愣。都八点半了，还不快走。这时我只好仰头对着秋雨笑笑，进屋拿上手包，又重新走出家门。

上了朋友的车子，我们就开始走了。我家住在县城的北边，出县城去省城要从街道上过。走在街道上，看到大家走在秋雨里一点恐惧都没有，特别是那些小姑娘们个个还是短裙露脐，我就不由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老态龙钟了。

“你刚才说什么秋装夏装的？”朋友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我在电话里的话：“不就是下点秋雨吗，怎么，你想换季了。我说你呀，都是让文章写成这样了。现在哪里还有冬天呢。就是真有冬天，也和穿衣服没有什么关系。”朋友年轻，原先在一个条件不错的乡镇做党委书记，可是县上要搞开发，让他们从农民手里征用土地，一亩地只给两万块钱，结果他实在是没有能耐完成任务，最后只能被被贬到现在这个边远的地方。

“天是凉了，我真的怕感冒了。再过几天我还要去送儿子上学呢。”我说：“我怎么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呢。这和写文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如今的天和社会现实不一样。冷就是冷了，是自然规律。不像你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黑白全是由嘴信口雌黄。”

“你这什么意思？”朋友把车窗摇下来，看看外边的秋雨这会儿已经开始拉成了细线，可能觉得我在用秋雨做文章：“天凉了又能怎么样？秋天就是秋天，让我说，秋天就是个收获的季节，我们今天出去也是在为收获而努力呢。你说对不对。”

“呵呵，谁说秋天不是收获的季节。可是我就不明白，你们原先用两万块钱就想把农民的土地征用去。难道真的不脸红。要知道，农民的根就是土地，农民没有了土地，会怎么样呢？你们想过没有？”

“我想有什么用？这不是县上的意思。现在不是要有政绩嘛，不把土地圈起来怎么来突显领导的能耐呢。你还说这事，我已经是受害者了，如今落下这个下场，你不可怜，还说我无耻。你这是……”

“不说了，好好开车，我要欣赏秋雨了。”我把头转向窗外。朋友的车子是新的，所以朋友把车子开得很快，秋雨飘在风挡玻璃里上，连水珠都无法形成，就被雨刷刮掉了：“你能不能开的慢一点，这可是第一次秋雨。既然今天出来了，我们就兼顾起来，你去要钱，我欣赏秋雨。”

“先去见老领导，等办完事情，你想怎么欣赏秋雨我都陪你。”朋友这会儿心里只有钞票：“你在县里，不知道乡镇的可怜。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现在做什么不用花钱呢。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每个月我们光是接待费就得好几万，谁来了不吃饭喝酒，那一桌不得一千多块钱。”

“在你们乡里能吃什么，怎么会花这么多钱呢？”我还真的没有想到如今的乡镇怎么会成了这样。

“一瓶五粮液就是六七百块，喝上两瓶你说是多钱。”朋友说到这里，自觉不自觉的就把车速降了下来：“过去我最喜欢秋天了，因为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是农民最欢快的的日子。可现在不一样了，秋天成了掠夺的日子。没了收获的土地成了上边体现政绩的最好时光。就是我的这个没人去的乡镇，现在也被人盯上了，说是要在这里建一座化工厂。你说说，我们是全国最大的有机苹果基地，这化工厂建在这里，有机苹果还能是有机苹果吗？”

“那你怎么不去说明情况呢。”我也觉得朋友说的有点让人不可理解。不过看朋友的表情，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你那里可有几万亩的有机苹果园子，是农民的希望，是农民活命的根本。我觉得你应该打定主意，这样愧对后代的事情坚决不能做。”

“有什么办法呢？”朋友说：“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左右不了任何事情。现在我就想从上边要点钱，想打点打点，好让管事的人放了我们这里的农民。”

“就为这事？”我说：“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要点饭钱和油料钱呢。”我们一路走，一路说。都是高速公路，不知不觉我们就进了省城。这时秋雨好像小了许多。在我的导航下，我们就来到老领导住地。在门口我问了一下门卫，知道老领导在家。我们就赶紧上去。

老领导打开门一看是我，笑眯眯的说：“秋雨的时候你怎么来了。我们有两年没见过面了吧。”老领导把我们让进屋子，我赶紧就想到领导介绍朋友。

“这是咱们乡镇的书记，当年你在县上的时候他还是个干事，所以你肯定不认识他。现在做党委书记了，管的人多了，心事也就多了。非要让我带他来，看能不能从你们这里搞点什么项目。”

“呵呵，有劲头的年轻人。”老领导一听就知道我的来意是什么了。他往沙发上一坐，接着说：“现在各地都在搞项目，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项目？”

“我们乡你知道的，现在就是缺水。我想看能不能搞点水利上的项目。要不然有人要在我们那里建化工厂。你知道的，我们那里虽说经济不发达，可自然环境很好的。发展了这么多年的果业，如果建化工厂，那对苹果兴许会是毁灭性的。”朋友这时简直就是在向老领导诉苦和汇报工作。

“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县的出路就是要发展有机农业，别的暂时都说不到。”老领导在我们县待过八年，用他的话说，算是第二故乡。听了朋友的话，顿时也有点义愤填膺。

“老领导，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是为农民着想，现在是到处体现政绩。因为有了政绩才能提拔高升。其他的早就不重要了。”也不知道我在老领导跟前放肆惯了，还是这时真的不能控制自我的情绪。说出这番话，竟然让老领导无话可说。屋子里寂静了有那么几秒钟，老领导才打破死寂。

“社会在发展，难免会有一些问题出现，也算正常的。好了，我到时候跟人家说说，看能不能给你们乡镇挤出点资金来。不过你们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对不起我们的衣食父母。”

走出老领导家，秋雨这阵子又大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朋友觉得老领导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心里舒坦了许多：“现在就随你，你不是要赏秋雨，我从现在开始就陪你，你说去哪里都成。”

“回家，路过桥陵的时候去看看。”我说完先坐上车。

“去桥陵干什么？那是死人的地方呀！”朋友觉得今天从老领导那里要到了项目，认为是大吉大利，这会儿我说去桥陵，是不是有点败兴呢。不过朋友有言在先，所以尽管不情愿，可还是最后把车子开到了桥陵脚下：“雨大了，我们就不要下车了。你不是怕感冒吗？”

“这会儿不怕了。在死人面前还有什么可怕而言呢。”我说完也不去顾及朋友，径直下车就往前走去……

秋雨真的很凉。眼前几乎被秋雨笼罩着，远眺只是朦胧的一片。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朋友已经跟在了身后……

“差不多了吧。”朋友说：“全身都淋透了，一会儿真的会感冒的。”

“这里的主人真不简单呀，竟然可以把皇帝让给儿子，你说要是在今天能办到吗？”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李旦，想起了李旦让皇帝的故事。

“那都是历史了，我们可是生活在现实中。不可比，也不能比。皇帝说世界万物都是他的。可现在我们说，什么都是人民的。”朋友这会儿似乎也让秋雨给浇的差不多了，说出的话怎么也哲学起来。

“你说这秋雨是谁的？”我问。

“秋雨？鬼知道是谁的。”朋友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