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死了。在这个叫孙尧的男人出现的第5天。没有告知弥生，就这样忽然消失了，消失于这个浑浊的世界。弥生就这样看着她，看她躺在楼梯口，一直沉默。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坐在楼梯上，像是看一副油画。背景是古旧的阶梯，有斑驳的痕迹。有穿白衣的女子，躺在那里。美妙的身体，抽搐着。象是大鸟要起飞之前的一种姿态。不停抖落翅膀，准备起飞。是的。弥生知道，白是要起飞。起飞到某种状态之前。成为一种透明但实在是存在的物体。在她周遭，或者还是留在这个死之前的楼梯口。因为，白没有闭上眼睛。瞳孔一直是纯净的。那，白弥留了什么，不愿意离去。

直到房东尖叫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脱离开有关白死后的一些些臆想。她站起身来，看着白。直视的那双瞳孔。人在一些状态的时候，会产生某种心理暗示。比如，她是暗示的，暗示，白是扭转过头来，向她微笑的。暗示她只是躺在那里休息而已。只是白身后的颜色是刺眼的。红色，以至于她白色的衬衣都成了红色，蔓延。弥生在这个时候，忽然鼻息灵敏了起来。满屋子都是温暖的血腥味。弥生想，这个比白拥抱她的时候，还要温暖吧。

孙尧出现的时候，是在处理白的后事。她看见这个男人湮没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白的照片。看见他在阳光下细密的汗珠，并且融合了眼睛里的液体，顺着轮廓流下，然后消失。如同白。从他的眼里，流出。顺着他的生命的某个时刻轮廓，然后消失。生命本就是这样，遇见一些人，原本以为重要。消失之后。时间仍旧不会忘记雕磨，以至于多年后，我们想起一些人。不记得轮廓。不记得眼神。多年之后，想起的。或许只是一双温暖的手。对于弥生是的，多年之后，已经想不起这个出现在白葬礼上的男人的轮廓。只记得一双温暖的手。

6．

弥生还是住在里面。每天清早开始，她都会打一盆水，然后会用刷子，从楼梯的第一个阶梯开始刷。一直刷到白死亡的地方。她开始发现，楼梯又学会了一种新的调子。和她的刷子一起。在深夜的时候，这种“嚓嚓”的声音，显得冰冷并且富有某种连接的功效。让她明白了白的语言。她是相信的，白每天都回来。都在这个楼梯不停行走。因为她时常听到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可是，当她从床上走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习惯黑暗的眼睛，看出菱角磨平的楼梯。白是离开的。

孙尧又出现的时候，弥生是被房东太太拽着头发的。穿着白色的睡衣。发是散乱的，并且脸上是有淤血的。像是一个腐烂的苹果，终于从内里爆发出它的病态，并且很快就蔓延表皮。向世人宣告，它是病的。已经被腐朽。房东太太现在已经是近似乎疯狂的。那个消瘦的女人，力量是爆发的。人在受到某种刺激下是会崩溃的。比如。房东太太。

孙尧是护着弥生的。外来的人，强拉住那个女人，让她离开。女人尖锐的声音刺穿弥生的耳朵，一直生生的疼痛。

“让她滚出去。天天装神弄鬼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躺在死过人的楼梯前干什么呀？想死还是装死呀！让她滚出去，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后面的话弥生是听不见的。因为孙尧紧紧捂住她的耳朵。她是颤抖的。紧紧黏贴着孙尧，从他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索取温暖。她从他的手指开始亲吻，一直亲吻。她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喘息，听见他说，弥生，你要干什么？

她是没有回答的。只是不停的索取温暖。因为寒冷太久了。他是推开她的。并且是害怕她的。弥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她走向他，脱掉那件已经绵延了很多灰尘的睡衣。露出里面白色的棉质胸罩，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她说，要我。于是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的欲望一点一点蔓延。

弥生。为什么。

没有原因。

是的。很多时候做一件事情。只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缺失的，我们便会寻找一种相似的，来填补。比如温暖和欲望。比如弥生。缺失温暖。寻找温暖。

弥生终究是离开了。孙尧带她离开。新的住所，没有白，没有满墙的藤蔓植物，没有新的和破旧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住的地方，弥生是不认识的。有很干净的厨房。卧室很大，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张大床，和以前主人留下的一些痕迹。她住下来了。

很多时候，他们在一起是不论及白的。他们只是做爱。不停止。然后弥生在当中不停索取，像是一个蛰伏在其他身体，吸取别人营养来维持生命的物体。某一天从里面破茧成蝶。像白临死之前那样，抖动身体。然后准备起飞。

某一天，弥生停留的这个小区，忽然热闹起来。

发现两句尸体。编号4023和4024。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7.

关于弥生。关于白。关于孙尧。有些故事就是这样，随着一些人的消失而沉寂。弥生是把白的安神药换了的。每日的每日，白每天吃的大量的安神药都只是抑制忧郁症的药。那是弥生的药，弥生想。她要让白感受她的感受。她们各自寒冷，却不会相互温暖。那些药终究是祸害，终究要了白的命。弥生就这样看着她滚了下去。忽然记忆便清晰了起来，为什么是害怕这些楼梯的。当初她也是这样，推下去一个女孩的。女孩的轮廓她已经忘记了。弥生叫她姐姐。是的。是这个女孩瓜分她的温暖，所以要她离开。

这个男人的手是温暖的。于是抓住了，就不放开。可是这个男人即将离去。因为他需要正常的生活，但是不是和弥生。是另外一个让人温暖的江南女子。弥生不曾见过这个女人。只是知道，她如同影子存在。欲望便是这般，有了温暖便期望爱。

多年之后，她偶尔想起。很多时候是遗忘的。安静的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然后有护士说，弥生，好了，别想了。来吃药。

她便顺从的走过去。接过护士的药。她听见她们说，今天她又说了什么白，什么孙尧吗？

是的，今天还多了一个姐姐。她的妄想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声音慢慢远去，直至听不见。

谁能说过，白没有存在过。孙尧没有存在过，姐姐没有存在过？现实和幻想我们有多少是能区分清楚的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