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记忆深处那一缕淡淡的炊烟,在心底悠然,缠绕。青灰的屋瓦下,搁置一片岁月深处的静好,那一份安详,在多年后想起,仍然清晰,一如额头逐渐老去的痕迹。
带着时光色泽的厚重木门,经受风雨的洗礼,已经失去旧时颜色,只有层层古老的印迹斑驳着岁月的光影。透过那日子浸染的黑褐色,偶尔也许还能觅得一丝半点蛛丝马迹,原木的颜色,隔着浮华的流年,仍然清晰。只是,需得仔细去看。那时,仿若重温多年前的旧梦,有断了的思绪,亦似乎被链接成串。
门上,最显眼的,是门把手,一律的铁制,用铁钉固定于门上,两扇门,各一个。呈“八”字形排列,虽是铁器,却并未因风雨而锈蚀,倒是被手摸得泛着银白的色泽。却丝毫不会与门的旧意相冲,仍然那般融洽得天衣无缝,仿若原本如此。岁月的打磨,让所有的不和谐,都隐入司空见惯的平常里。
门框边的对联,是父亲手书的,被阳光晒得褪了色,仍然有淡淡的粉红,墨迹却是长久的不褪却。只是因了风雨,红纸有些溃烂了,难得完整。似乎那对联只能是有雪的日子是完整的,多半日子是零乱不堪的,于记忆里记得的还是那褪色、有了小孔的对联。贴于门边,有一份淡淡的暖,那一幅图景,总是挥之不去。旧亦旧得温馨,缺也缺得淡然。
房檐下的横梁上,父母亲将收回的玉米,三五个绑成一串,悬于梁上。那些阳光就在梁上缠绕不绝,金黄的玉米粒,无论是否天晴,都会闪着晶亮的色泽,似乎写着富足与详和。总是有一份世事安稳,就在阳光下闪烁,带着心底的向往。
窗台上偶尔会有母亲端午时砍回的艾叶,早已形容枯槁,却仍然有一份淡淡的清香。走得近了,会有温暖的香息在鼻端悠然。而雄黄酒、粽子、龙舟,就在想象里热闹起来。身在山区,是不可能有龙舟的,雄黄酒也是看了《白蛇传》才知道的酒,知道那可以让白娘子显出原形。现实里,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是不善饮的,母亲更不用说。故此,自小,与酒就绝了缘。
粽子倒是过端午的标志。每到端午前昔,母亲就会带我或者自己去山上摘了粽叶。于门前的溪水里清洗过后,就直接包上糯米。母亲包的粽子,最是精致,一般大小,尖尖的角。自小就觉得母亲包的粽子,是我所见过的最养眼的,堪称艺术品。而我手笨,学了很多年,亦无法学到母亲半分,实为憾事。
窗玻璃偶尔会有孩子顽皮打破一块,那偏远的山区,是没得配的,只能用塑料纸暂且挡了风寒。风过就会有呼啦啦的响声,雪夜里,很有些怕人。
房前屋后的山,都有着鲜明的四季印迹,春夏秋冬四季的变换,一推开门便可感知季节。那份鲜明与爽朗不似城市里的季节这般,拖泥带水,总带着些许暖昧,纠缠不清的味道。于日子里在心底先拓了季节的影,而季节似乎总是姗姗来迟。一日日过了,日子还没让你明白,似乎又纠葛于下个季节的风里了。
而故乡却是如此,春有温润、夏有艳阳、秋有凉风、冬有飞雪。清楚而明了,一季拥着一季的故事,于时光里做缓慢或者迅捷的行走。对于年少的我们,总觉得夏是过于短暂的。还没等溪沟里的水稍暖,黄叶就飘入水中,秋就来了,漫山遍野的金色在眼底就大肆渲染开来。天也似乎更高远、更旷达、更明亮一些了。那份蓝,带着水意,看得久了,会让眼底盈出泪来。
站在山顶,让风吹过,看它们飞快地掠过身边的草木,向自己拥来。风里充满着秋的味道:干爽、明朗。阳光似乎仍然那么灼白,只是少了那份灸热感,多了一份澄澈,将夏日里的浮燥都一一在日子里沉去,在秋里这样沉静而温婉,但却不是柔软的,会有一份秋的坚韧。
满山的树只有零星点缀的常绿灌木时,雪花就会在某个夜晚悄悄莅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不似雪籽儿那般张扬,多半等你醒来,推开窗,满眼的银白就刺得你忍不住闭上眼。似乎一夜之间换了个世界,那一切的喧嚣与热闹,都在雪底安静睡去。
没有了鸟雀的鸣唱,整个世界只有簌簌的雪花飘落的声响,那份安静,就如同走进一片亘古的荒漠。走出门去,看见各家屋顶的烟囱飘起青灰的晨烟,那些围绕着烟囱的雪,就开始慢慢消融,甚至落了淡淡的烟灰。尘世的味道,就慢慢浓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鸡叫声、狗咬声甚至斥责声,都开始在空气中跳跃、撞击,逐一扯破那份安宁。那一切的生活,又开始重复昨日的晨昏。只是,这个季节叫冬了。
雪下得大了,免不了打雪仗、堆雪人,总是乐此不疲。年复一年的重复,甚至是上一辈的快乐,往前,是新生命的惊喜与雀跃,往后,是旧事的苍茫与渺远。那感觉有一份生生不息的绵长,久远得似乎永远也没有边际。那份遍布眼眸的纯白,让人于狭小的山谷里,仍然生出辽阔之感。
故乡,是记忆深处一个悠远而温软的梦,总是轻易绕过岁月,洗尽俗世的铅华,这样清晰地存于眼底。那份遥远的旧时光,熏然如风,掠过城市的浮华,就这样清醒而执着的存于心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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