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临睡前,枕边至少会有一本书。
白日里为稻粮谋,诸事操劳,一颗心很难静下来,即使能腾出一小段零碎的时间,可五色迷目,五音乱耳的,再精彩的阅读也会变得索然。最闲适、最投入的阅读应该是在深夜,入睡前那几十分钟,那是一天里身心最放松、最自由的时刻。
一直有熬夜的恶习。瞌睡虫像个小妖精,白天安静地在我身体里呆着,夜阑人静的时出来和我捉迷藏。我刚躺上床,她就溜下地。头挨着枕,思想的碎片从侧躺的身体里逸出,在安静虚无的时空里漫无边际地飞翔。借助文字的翅膀,它们有时能滑行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是一种不太卫生的阅读姿势:身体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一只手紧掖被角,一只手拿书,翻书动嘴不动手;聚了光的台灯像个摄影师,和我的眼球一起,给一页页的文字拍照。我看见了书中的人物,男女老少,丑俊贫富,皮影戏般翩跹起舞。借助经验和想像,对他们的故事再加工。距离的靠近把缕缕书香放大到极至,浓郁的油墨混合了烧碱的味道,干燥的麦秸味混合了棉织物的体香。劳碌一天后,能枕着一缕书香入眠,是莫大的幸福了。
适合枕上阅读的书不能太大,太大了不好翻;不能太沉,太沉了端不起,或者端得时间长了后手会困疼。最好是小32开本的手掌书,就像我在小镇的地摊上淘来的那本小书,贾平凹早年的散文集《抱散集》一样。若非特困倦,一晚上我可以看一半。最常见的是杂志,小说类的比较多。不过,经常是头天晚上看,第二天竟什么情节也想不起来了。
偶尔睡午觉,哪怕只短短的十几分钟的小憩,我也会选择和书做朋友。这时候,方块的汉字和浓郁的书香应该是最有效的催眠了。一本卡夫卡的《城堡》,消耗掉我绝大多数的正午时光,一看见那梦魇一样的文字,我身体里的瞌睡虫就不请自来了。
有一回,去省城出差。临出门,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仔细检查过行李包才发现忘了带书。我随手拿起枕头上的一本《小说月报》,没想到还派上了大用场。
连续两晚上,我很不幸地和一个又高又胖的脏猪同居一室。那家伙不讲卫生——不洗脸不洗脚也不刷牙,小便后不知道冲马桶。脚汗臭在开着空调的标间里越发酵越浓重,最不能忍受的是他那惊心动魄的鼾声。他彻夜打鼾,我彻夜失眠。作为一种会议安排,我无力将他赶走;出于敌不过他的担忧,我不敢拧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尽管我在意念中那样做过。
头天晚上,感叹着自己命背的同时,我很无奈地拿出了那本《小说月报》,它成了的我救命稻草。我看完了罗伟章的中篇《吉利的愿望》,又看了尤凤伟的《隆冬》。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实在是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那脏猪依然鼾声如雷,我就继续看范小青的《茉莉花开满枝桠》。当我把那本杂志里的小说全部看完的时候,窗帘的缝隙里已透进来几缕晨光。
第二天晚上,我如法炮制,找来另外两本小册子看,又捱过了另一段噩梦般的时光。
那一次,书香驱走了脚臭,阅读漫过了失眠,枕边书给了身处异乡的我以最大的安慰。躺着看书这种恶习,今生怕是改不掉了。枕头上的阅读抚慰了我的无数个寂寞的夜晚,躺着的时候,我依稀看见辽远的星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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